易平生希望她能帶著勇氣去她的下一輩子,無論許一諾是否能愛上自己。

他想著當年自己身陷囫圇,她與自己並肩站著對自己說“易平生,你能有我這樣的朋友,真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他很想告訴她,她說得真對。

他又一次遇到許一諾,仍舊是一場大雨,他撐著黑色的油紙傘,看著多年不見的他,沒有人知道傘簷下的他流著眼淚有多麼的激動。他用陽壽為她造了一座平安鎮,在這個鎮子裏,有一個慈悲客棧,可以讓她麵對形形色色鼓起勇氣的客人,他對女人了解不多,卻將自己這些年所遇到的女子都造成了幻影:嬌養閨中的易小妹、追求自我的牡丹姑娘……他原本以為總有一個女子可以讓她有所啟發,到頭來才領悟,原來人要鼓起勇氣隻能靠自己,這麼簡單淺顯的道理,這場命運裏的所有人,走到最後才知道。

雨過天晴後的慈悲客棧裏,有一個笑靨如花的姑娘,她看見易平生跨了進來笑著招呼道客官,喝酒還是住店?

那一刻他歡喜的快要瘋了,原來她竟也將自己忘記了,她心底裏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位置?後來許一諾記起了他,他才明白這世上許一諾可以為他死,就像當年他們並肩淪陷,但是她隻能為華應言活著

他在鎮子裏看見華應言的時候並不意外,他隻和華應言說:“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起來的。”

最後的告別,他多想告訴她—許一諾,我愛了你三生三世,而這一輩子也不例外,你知道嗎?我愛你,是那樣的愛你。他看見逐漸消失的許一諾,她臉上有著那樣幸福的笑容,他為什麼要用愛來讓她為難呢?所以他說:許一諾,我其實並不愛你。

而這樣的話,讓那朵曼陀羅花王流了眼淚。

誰能告訴他,愛到什麼程度,才會說我不愛你。

許一默緊緊地握著杯子像是要說很多話,終於彙成了一句:“許一諾是天下最大的呆子!”

易平生搖著頭笑了笑:“兄弟,回長安去吧,太陽落下,這座平安鎮就要消失了。”

許一默幾乎是被易平生往外頭推了去,斜陽西下,隻有許一默有影子,易平生一直將他送到了鎮子出口處的那棵老槐樹邊。許一默拿著行李十分不舍地看著易平生:“那我回去了之後呢?不亂了套嗎?”

易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會的,回到原來的世界裏,你我可能素不相識。”太陽壓近了地平線,平安鎮子像燃燒起了一團火,許一默終於消失在了易平生的視線中。

平安鎮出奇的安靜,易平生像是一個年老的家夥一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靠在那棵老槐樹。

他記起來很多,那些仿佛是他彌足珍貴的財富。

他看著一點點變成廢墟的平安鎮,眼神無比平靜,腳下滾來了一隻黑白的球,然後靠著他的腿邊歇著,與他的視線一致,都投向了逐漸變成廢墟的方向。

“下輩子,還想遇到她嗎?”那黑白相間的一團突然開口說道。

易平生的嘴角流露出憧憬的神色:“為什麼不?”

“可是她也許、仍舊不愛你呢?”

那廢墟像緩慢的潮水湧來,易平生沒有移動分毫,平靜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道:“我愛了她那麼多輩子,還在乎多一輩子嗎?總有一輩子,她會愛上我。”

黑白相間的那一團咂咂嘴,歎了一口氣帶著無限同情的口吻道:“你後悔嗎?”

夕陽下的平安鎮變成了一片廢墟,隻有鎮口的老槐樹突然開了花,那花在夕陽下格外如夢似幻,易平生的聲音帶著慵懶的味道回道:“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