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文》背誦對於邊子白來說,還真不成問題。
可《千字文》是由南北朝時期梁朝散騎侍郎給事中周興嗣編纂成書。距離戰國後七八百年。少不了一些戰國時期不合時宜的文字出現,不如說‘趙魏困橫’、‘起翦頗牧,用軍最精’、‘九州禹跡,百郡秦並’這樣的句子,多半是在《千字文》後半部分出現。
當時為什麼邊子白會將《千字文》前半部分謄寫了下來,轉而送給仲叔牙,後半部分卻遲遲沒有動筆?
這可不僅僅是寫字累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千字文》中有著太多的典故,並不適合出現。
就比如說‘趙魏困橫’吧。
這四個字是說趙國和魏國受困於張儀的連橫之術,可張儀都還沒生出來呢?讓他哪裏去秦國求官,然後周旋在列國之中?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隻能改。
而且這種坑實在提多了,尤其到了文章的後半部分介紹曆史的部分,幾乎都是這樣的困擾。邊子白冥思苦想好幾天,改了又改,隻能將這些關於曆史的語句都改了。比如說‘趙魏困橫’,就改成‘趙產良駒,魏有安邑’、‘稻米楚熟、刀伐齊鐵’……
好好的一本《千字文》的曆史部分,被邊子白硬生生的改成了一部專門介紹各地土特產的采購指南。
可他有什麼辦法?
戰國時期的曆史,能說的很多,但是說出來楚國人高興了,齊國人就要惱火了;齊國人開心了,趙國就要拍桌子……反正都是狗咬狗的醃臢事,說出來大家都不高興,還不如不說的好。
官舍內,大字不認識幾個的仲叔牙得意地搖頭晃腦,他家裏是靠著武士才獲得貴族身份,還是那種很低的貴族,士一級的那種。
讀書認字是少不了的,可家裏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傳,就隻能在別處求學。不同於公卿世家,大夫封君家族對子弟的嚴苛。本來就是靠著武力獲得‘士’身份的仲叔家族,對於讀書浪費錢是深惡痛絕的,尤其是在自己家的孩子笨的驚天動地的時候,更是果斷,會寫名字就差不多了,家裏八輩子幹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根本就出不了讀書人。
可話說回來,這個時代求學真的是難。別看孔夫子不選擇弟子,想要聽他講學,誰都可以。可問題是他老人家不負責蒙學,認字的事他老人家不管。
不識字,去聽孔老夫講學,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找不痛快嗎?
如果有一天孔夫子餓的前胸貼後背,倒黴催的車子的大軸還壞在了路邊,坐在田埂上,圍著一群學生,然後孔老夫子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酸話:“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行,就有道而正焉!”
孔夫子門下的學生聽了這句話,如同置身於深穀幽蘭,品味出一種高潔的君子信念。可要是田埂邊上勞作的農夫呢?
恐怕咧開嘴笑話孔老夫子:“餓的臉都白了,還冒酸水,該!”
這就是差別,也是很多底層年輕人想要求學,卻無法入門的真正原因。能夠教授蒙學的老師,水平太低,恐怕自己識字都不多,更不要說教學質量了。有名望的名師教授的不是文字,而是思想,求學的門檻高到了天際。真正的大家族大貴族,自然不會缺少家學淵源,從這些家族出來的子弟,才是哪些名師們目標弟子。因為隻有大家族的族學才有一套完整的蒙學體係,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族出來的子弟能夠獲得更多的出頭機會。
從內心深處,仲叔牙對讀書人有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就像是他曾經在宮門口聽到一個大夫嗬斥公正的對話。起因就是那個小小的宮正禁衛小軍官對公卿大夫車馬的羨慕,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