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邊子白應該能夠看出來,趙軍要跑。
對這一點龐爰深信不疑,他已經不敢再用當初在衛國夏祭宴會的眼光看邊子白,這個年輕人完全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甚至他戎馬一生之中最難對付的對手。龐爰已經絲毫都不敢輕視邊子白這個對手,甚至為了能夠順利撤軍,他做出了壁虎斷尾的鎮痛。他堅信,邊子白所掌握的情報要比他更全麵,陶丘之戰,大野澤之戰,都是衛國上軍在他指揮下的戰鬥。邊子白沒有理由不會防備龐爰撤軍。
但龐爰還是順利撤軍了,甚至四天時間的行軍過程中,任何阻擾都沒有。尤其是當馬陵也沒有發現衛軍的那一刻,這讓龐爰深信他已經脫離了衛人最後的糾纏。
衛國上軍想要一口吃下四萬趙軍那是癡人說夢,可是拖延趙軍的撤離,甚至不停的襲擾之下,趙軍恐怕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好在邊子白似乎沒有抓住最好的機會,讓趙軍順利靠近了趙國邊境。隻要進入趙國邊境,就算是衛人攜大勝之餘威,恐怕也不敢冒然進入趙境。
撤軍過程之中,公子重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
如今,趙軍已經抵達馬陵,最多隻要一日就能走出馬陵,渡過黃河之後就是趙國的地界了。
想到此戰種種,龐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為自己的失敗而宣泄的原因,更多的是,他終於贏了一次邊子白。
“將軍為何發笑?”
公子重不明所以,他身份尊貴,一直和中軍一起行動。失敗帶來的負麵情緒,讓他一度恐慌不已,深怕回到邯鄲之後會背負戰敗的責任。
見龐爰大笑,他內心如同有無數根刺一樣難受,都這時候了,龐爰還能笑得出來,果然是個粗魯之人。
可龐爰呢?
他笑了一陣之後,才開口道:“公子有所不知,老夫此次回去恐怕將沒有帶兵的資格。今後和衛人作戰,需要仰仗公子還有朝堂諸公了。”
“將軍!事不至此。”公子重有些動容道,更多的感覺隻怕隻有他自己清楚,兔死狐悲也好,真情流露也罷,真不需要在意。因為就像是離別,憂傷的情緒始終占據著主導的地位。
和龐爰合作數月,公子重對龐爰多有依仗。而龐爰對公子重一直敬重有加,這難免會讓公子重產生一些好感。要是換一個人合作,恐怕就不會這麼舒服了。
龐爰擺手道:“公子且聽老夫慢慢道來。衛軍有名將坐鎮,又有精兵數萬,今後衛趙之戰,多有困頓之時。且看邊子白用兵,似乎堂堂正正,從重兵駐守平邑開始,就給人一種老成持重之感。平邑靠近三國邊境,有魏,衛,趙三國重兵駐守,我大趙之國都亦在其附近。進可攻退可守,乃一等一的戰略要地。邊子白看似笨拙的修繕平邑城,似乎有抵禦我大軍於邊境的意圖。可是老夫知道,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防守,他一直是一個崇尚進攻的兵家,看似四平八穩的布置,卻每每有出奇製勝之法,日後天下,必然有他的一番作為。此人不除,君上南下的策略恐無實現之日。”
“在大河邊上,他眼見馬邑搖搖欲墜,也沒有在派兵增援,任馬邑苦苦掙紮,卻內心毫無波動。可見其冷靜,非常人所能。他甚至可以坐視馬邑守軍全軍覆沒,也不願意將手中的兵力投入到分不出勝負的戰場。這就是這個人的可怕之處。”
“當然,正因為邊子白的冷靜,讓老夫的謀劃一直落入下乘,難以取勝。唯獨撤軍一事,他估錯了形式。大河從戚邑分流,一南一北,我軍從南撤離,衛軍從北想要快速堵截我軍就必須比我軍多行軍一半的距離。可能是他少年得意,以為後發先至乃軍中不二法則。卻不知行軍法度,他會為自己的年輕而付出代價。如今我軍軍糧不足三日之用,一旦中軍被追上,我軍就不得不丟棄部分軍隊為誘餌,讓衛人蠶食。幾日來,老夫晝夜不能安心,就怕衛人追上來。如此一來,我軍之損失,恐二人隻有一人能回到故土已是福澤不淺了。”
“今邊境在望,衛人想要阻攔已無可能。算起來,我軍算是安全了。老夫之所以說這麼多,是因為此戰之敗,全在老夫剛愎自用……”說到這裏,龐爰的臉色不自然起來,似乎他也沒有明顯的錯處。可就是處處被壓製,也是讓他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