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飛羽傳書
這樣混沌的晨光裏,湉娘也整坐在霸州憐香院的房間裏,愣愣望麵前那封信。
她起早就被一陣羽聲驚醒,起身已是看不見那飛鳥,門外隻跌著一封信。
大周變了天,張煜琪死了,張昌興隻成了皇座上的擺設,一應政務都由史朗盛決策;而軍務則交到袁承道舊部鄭若河將軍手上。大周百姓也算因禍得福,宮亂之後天下卻漸漸安定下來。雖然心裏都揣著疑問,想知道大周將來的命運將走向何方,究竟是徹底歸了契丹,還是總會回歸大宋,這事兒小百姓一時看不清爽;但是百姓就是百姓,更在乎的是眼前的衣食溫飽、家人團聚。明天的事,也許明天再說罷了。
可是湉娘卻仿佛從那夜晚的宮亂裏,再也醒不來。
這天下不管變成什麼樣兒,不管朝堂上的龍座歸誰坐,她湉娘管理的憐香院卻總沒什麼變化。姑娘們依舊是官妓,命都是官家的,依舊需要夜夜笙簫、聲色娛人。
從前湉娘還能硬撐著,可是自打宮亂那夜晚之後,湉娘忽地就倦了。
環顧周遭,她不過是一個寂寞的婦人。
清笛她們那幾個孩子散了,就連於清風都死了。環望這院子裏的人,斷沒幾個老人兒,都是後來進來的。雖然麵上對她也都擱著尊敬,但是卻再難有當年那些老人兒的誠心。
說白了,湉娘知道,是她老了。她這個掌院的位子,多少人也在盯著。身為官妓打熬一世,若不能從良跟個好男人,那就隻能巴望著這個掌院的位子。湉娘知道,她的疲態給了那些人以希望和鼓勵,她們都在暗暗等著她更老,然後讓出這個位子。
天地縱大,留給她湉娘的,又有幾分?
尤其是於清風的死,更讓湉娘哀傷。她並不讚同於清風當日做法,但是於清風著實對她有情分在,尤其是當著張煜琪拚死護著她的那一幕,讓她每每想來,便越覺孤單。
湉娘疲憊地拆開了麵前的信函。
這番通信早已有之,當年於清風還活著的時候,就時常接著北邊的來信。湉娘漸知道於清風實則也與契丹朝臣私相聯絡,更知道靜簫那妮子也為於清風所用,她雖然不讚同,卻無法改變於清風的主意。
那年的於清風,已經陷入剛愎自用裏,再難掙脫。
隻是如今,於清風已經死了,北邊還派飛鴿傳書來作甚?她湉娘早已死了任何的心,隻想當一個孤老婆子一生終老便罷。什麼江山,什麼天下,說到底,又與她何幹?
她當年幫著於清風,策動媚心之計,為的不過是那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卻從沒入過她夢中,想來依舊不懂她的心吧?
展開信箋,一潭死水般的湉娘卻驚呼一聲,麵上一時湧起莫大悲歡。卻實難分辨,是悲傷更多,還是喜悅更多。
那信箋上說,契丹皇帝已被刺殺!
湉娘仰頭望天,心中呢喃,“袁大人,你的仇終於得報,終於……”
可是她的目光卻又被後頭的字揪緊,因為後頭寫的是:連城公主為首嫌,已被鎖係!
湉娘揪著胸襟,緊緊凝望那字跡,努力想要辨識,這字跡該是出自誰手。那人告訴她這消息,究竟用意是善,還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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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說,父皇就是死於那處箭傷!你有什麼證據!”二皇子拍案而起。困頓了一個晚上的眼睛,登時射出厲色。
他都已經勝券在握,隻有這個小六還在不知深淺地試圖替清笛脫罪!哈,小六他自己都已是砧板上的肉,還這樣自不量力來螳臂當車麼?
“玄舜!”皇後麵色大變!自己的兒子就是魯莽,怎地這樣便衝口而出!想要攔著,卻已是晚了。
六皇子緩緩轉眸,清冷一笑,“二哥怎麼知道那是處箭傷?小弟方才說的話裏,一個字都沒有提到箭,二哥怎麼能這樣確定?——唯一的原因是,這支箭就是二哥吧!”
“你!”二皇子想要收回原話,卻已經來不及!
“六皇子是來興師問罪,還是敲山震虎?”皇後也勃然變色。
“兒臣此來,是想跟皇後與二哥做一樁買賣——我保證不將方才說出來的事情講說出去,也會節製各位親王與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