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動越來越厲害,那道影子漸漸露出全貌,在空茫識海中盛開成一朵鑲著雪白邊緣的妖嬈粉蓮。

這種侵入方法近乎奪舍,就是用自己的真靈硬碰硬地闖進別人識海,一旦遇到抵抗就是最慘烈的交鋒。不過楚颯主動磕暈了自己,這具身體等於門戶大開,任由侵入,他才能迅速地轉移最強大的力量進來。

真靈侵入時巨大的擾動力攪亂識海,將深植識海底部的一道血色符文逼了出來。

血符上纏著一道灰蒙蒙的模糊影子,粗看像是在不斷撕扯斷裂、又不斷粘連成一體的人影,細看來卻是由無數人影拚接而成。時時都有類似人頭的影子發出無聲咆嘯,拚命向外掙脫,嘶咬著楚颯本體神識的靈光,又在快要撕裂脫出開前被主體扯回,重新束縛成一體。

灰影另一頭卻連在虛空中,有更多灰蒙蒙的靈力和呼嘯掙紮的人影源源不斷地注入過來,加速其吞噬過程。

——那些束縛在灰影上的人形,肯定就是楚萬齡這些年“吃”過的人的魂魄了。

對方神降的經驗豐富,他卻連肉身和人打架的經驗都是來到這個小千世界後才有的。現在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不會打,可是不會打也得咬著牙上了。

就是用花瓣夾死它,用花苞悶死它,也得把那張魂誓血契搶過來!

黑沉沉的識海中,那朵粉蓮花衝天而起,一往無前地衝向灰色的影子。粉灰兩道靈氣衝撞,以最精密脆弱的真靈,像是街頭打架的兩個混混一樣互相撞擊撕扯,一點點磨碎對方的神意,比拚著誰更強大、誰更凶悍,誰更能堅忍承受魂魄被撕裂的痛苦。

這裏並不是他們的本體,一旦戰敗,就要成為識海主人的養料!

兩個“神祗”在楚颯的識海裏打架,他這個戰場自然是承受傷害最深重的。他原本在連念初進去之前就自己撞暈了過去,現在又被識海裏的大戰痛醒過來,差點在地上打滾兒。

柳瀟然跨坐在他身上,拿鎖塵苦苦壓製著他,一麵噙了粒靈丹喂到他口中,免得把他活活疼死或是疼傻了。

連念初這回下了血本,連自己吃的美白靈丹都給他擱了兩瓶。柳瀟然崽賣爺田不心疼,隻要他臉皮一抽就喂上一粒,等到他不再掙紮的時候,已經白得跟日光燈一樣了。

他識海裏的戰鬥也到了盡頭。灰蒙蒙的神魂被碾壓成細碎的神意,粉色蓮花撲到魂誓血契上,卷著它通過兩人身體接觸的一點重回本身,將它融進自己的真靈裏,慢慢消磨著上麵最後一絲灰色殘魂。

楚萬齡的神降儀式徹底被打斷。

他已降臨下去的神魂全都被另一道強大的神魂撞散、碾碎,勾命線也被切斷,再不能、也不敢再將靈魂降入楚颯的識海。

他九竅流血,神魂衰弱得昏迷了許久,幸而外麵又有某家族或是靈師宗盟來鬧事,一名膽大的助理下到三層來找他,他才有機會吸取魂魄,重新掙紮回來。在他想盡辦法從楚家找人續命時,連念初終於磨掉他附在血契上最後一絲魂魄,將魂誓血契融進了自己真靈裏。

融合的一刹那,他仿佛侵入了山河的真靈裏,體驗到他此時簡單又複雜的情緒;又仿佛完全接收了山河的記憶,透過流逝的時光看到了當年一劍斬出他的,嶽青峰的本體。

他終於能知道點化自己的恩人是什麼模樣了。

隔著千載時光,他仍能清楚地看到,那道身影淵渟嶽峙、矯矯不群,五官和小山河十分相似,神態氣質卻更偏向無為道特有的虛寂衝淡。但或許是他斬斷的真靈還不夠多,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若星辰,平靜無為的外表下隱隱潛藏著一絲鋒利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