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凶手(1 / 1)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半夏難有活著的真實感覺,因從小到大,她都隻是一顆棋,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每每道聽途說,無非她是巫舌撿來的,或外族人遺棄的雜種。

小時候,巫舌將她視若珍寶,她曾有過一段幻想,自己或巫舌早年過世的那位愛女,所遺留下來的孩子,將來勢要繼承大統,光耀聖教。

可她稍有年長,這幻想就破滅,巫舌教給她的,無非是如何果斷狠絕,又如何虛與委蛇,在聖教與皇族的互相牽製,互相製衡中,艱難存活。

待她年紀長成,她就被巫舌三番兩次,視作聯姻的籌碼,或比較皇族,或比較五聖,終究嫁給誰,得來的利益更大,更能穩固聖教根基。

她不甘心也好,苦悶也罷,終究敵不過自己的弱小,命運不是她能左右的,嫁給誰,她說了不算。

所以她接受這命運,她歹毒,她把所有的怒火轉化為對巫舌的報複,近而傷害身邊所有人。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命運如果可以顛覆,她不後悔,她唯獨後悔生下空青,若從一開始,她遇到皇甫嶽的時候,能仍舊無所牽絆,她就得以殺光所有人,同他一同歸去,江湖之大,她不怕沒有容生之所。

可是年近不惑,她終究又失去他,仿佛這一世,她注定同他隻能擦肩而過,命運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她有再多的怨恨,也無濟於事了。

小賀橋地處靈台城外,是接壤麟州與隴右道的交通樞紐,正午之後,車馬往來不絕。

半夏乘涼橋邊酒肆,隨行的下屬馬車備好,這一別愛子,歸去聖教,凶多吉少,或許真就要此生永別。

但她隻要知道,愛子身體康健,她心中,再多的苦,再多的悶,也就化作雲煙了。

“青竹!”半夏一雙眼,望穿山道盡頭,終究等來皇甫彬。

她昨夜一宿未眠,親自下廚,為愛子做了一盒糕點。

“你這是做什麼?”皇甫彬推諉半夏遞過來的食盒,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

“一點心意,你收下吧……”半夏懇求,將食盒硬塞進皇甫彬手中,接著道,“將來……若還有將來!你想我了……隨時可以來找我,你知道如何找我……你若找我,我總會在的!”說著眼淚就啪嗒掉下來,動容皇甫彬皺眉,稍有沉默道,“你別哭了,周圍人都在看呢!怕還以為,你我是何種關係……”

半夏聽罷,擦幹眼淚,別過頭,此即堅定寫入麵上,同皇甫彬就此作別。

“你等等!”皇甫彬見半夏一隻腳騰空,才將邁出,那嬌小的背影入眼,懊悔及不舍頃刻上頭,他張了張嘴,一句“娘親”未曾出聲,已紅了眼眶,接著換作一句不大不小的“你等等”,出手攔下半夏,話道,“我送你一程吧……”

說著,二人躋身上車。

午後山道上往來的車馬逐漸稀少,放眼車窗外皆是綠野翠林,母子二人,誰也沒再開口說過半句話。此時此刻,所有的無奈和情緒,都在胸中,都在唇邊,隻是道不出,講不明。

半夏咬了咬唇,叫停車馬,是要同皇甫彬作別,即便胸中悵惘,即便不舍的話就在嘴邊,她也沒有說出口,心中百萬不情願也好,無奈也罷,仿佛她總是被命運左右的人生,都由不得她。

皇甫彬見罷,稍作沉默,旋即跳下馬車,人站定山道上,半夏給的食盒,他胡亂塞進懷裏,就此拱手委身一禮,淚水亦不自覺劃過眼角。可是,離別的情緒尚在胸中,一陣天旋地轉的麻木就倏忽傳遍他的全身。

他眼中仿佛看到半夏驚惶的臉,以及血紅的薄霧飛升,接著,人就跌落無盡黑暗。

皇甫彬死了,就在他垂首不到一秒的間隙裏,零葉忽然現身,自他身後躍起,薄刃如紙,微風拂柳般擦過他的頸邊;然後,半夏的眼睛裏就映入了零葉罩著黑巾的臉,那張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零葉要殺皇甫彬,取其首級,方能交代。半夏和皇甫彬背地裏的關係,仿佛上天給予零葉的機遇,他打定半夏不敢開口言說,料定皇甫彬死無對證。隻要皇甫彬能孤零零死在郊野,隻要沒人看到是他動的手,憑借半夏南蠻女流的身份,零葉即可洗脫嫌疑,他有多狠,狠到要在一個母親的眼前,終結她的孩子。

零葉已經作好了準備,將來要血債血償。

也就是這片刻,零葉短匕入袖,在半夏驚惶未定的神色中,提起皇甫彬的頭顱,就此飛身遠遁山林。

也就是這片刻,零葉的身影才將遠去,過路的車馬就迅速駛來,零葉的機會隻有這一瞬,亦隻有這一瞬。

https://www.biqiugege8.com/book/50544/469199410.htm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qiugege8.com。筆趣閣手機版閱讀網址:m.biqiugege8.com

Tip:书名会因各种原因进行更名,使用“作者名”搜索更容易找到想看的小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