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3)

記不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原本隻是一位和夥伴們無憂無慮玩耍的女孩,就像所有這個年齡的孩童一般,她享受著本就屬於她這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紀的快樂。她和夥伴們追逐嬉戲、爬高上低,父母慈愛,族內一片和睦,偶爾眼前還會浮現出一張倔強的小臉,令一顆名為情愫的種子悄然生根發芽。

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

但又是從哪一天開始,那雙手再也沒有快樂地觸碰過鮮花玩具和那片自由的空氣?又是從哪一天開始,那雙眼逐漸被迷惑充溢?

記不得了……

大腦中隻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一場稀奇古怪的大會,一場莫名其妙的儀式,族人們低低的議論聲宛如驅散不走的蒼蠅日日夜夜盤旋在耳邊,昔日熟悉的玩伴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越發陌生,族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開始有了敬畏,父母望向自己的雙眼裏含著她讀不懂的火熱的希冀。

還有大哥……

無數次被他親手毀壞的心愛之物,無數次無能為力地看著朋友們一個個遠離自己而去,無數次聽到他低沉的冷笑。

“醒醒吧,多大個人了,你竟然還在乎那些虛假的情誼之說?”

“就你這水平,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守護自己的心愛之物,可笑!像你,隻配在我腳邊,看著你的心血付諸東流,看著你最珍視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但是你什麼都做不了!”

“這裏,以強者為尊,而弱者,不配擁有姓名!你聽懂了嗎!柳紙鳶!”

她懂了。

自小被人無數次稱讚冰雪聰明的她,怎麼會不懂。

丟掉玩具,拿起複雜難懂的古籍,她開始強迫自己順從族人的期待、父母的意願、命運的洪流,掩藏住內心的波濤,扼殺掉一切可能妨礙到自己的、不應該存在於此時的情感,努力鑽研古老的咒術,然後戴上偽善的麵具,如跗骨之蛆般尋找到獵物,然後瘋狂地撕咬上去,攫取新鮮的血液。

都是很久遠的事情。

記不得了……

她隻看到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橫亙在自己身前,對麵遍地鮮花綠草,一片蓬勃之景,一位身著白裙的女孩自由自在地奔跑;而自己這裏萬物凋敝、蕭條破敗,身後是無邊無盡的黑暗、是蕭瑟淒涼的——

亙古寒冬。

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

身軀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她努力地向上抬手,努力地睜大雙眼凝視著。

她好想……好想再看一眼對岸的盛景,好想看清那白衣少女的麵容。

她好羨慕她。

如果抵達不了。

那,就看一眼,可以嗎?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少女跑到崖邊,探出了那張小臉,朝她微笑。

肌膚白皙如瓷,眉目如畫,紅唇如絳,那清澈碧藍的一雙眼眸,宛如暴雨過後一碧如洗的蔚藍天空,倒映著世間所有的美好。

那是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麵容。

她是……我?

那……我是誰?

眸子一點點抬起,最終視線定格在白衣少女垂落的青絲上。

濃重的黑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短短幾秒內變為深灰再到淺灰直至最後的萬千飄飄蕩蕩的銀絲。

銀發三千,如瀑如雪,如浪如潮。

沒有帶起一絲聲響,女孩的長發驟然延長至自己身邊,背後的青絲無風自動,兩人無數的發絲慢慢糾纏在一起。

她感到自己的身軀似乎停止了下墜。

四隻眼睛注視著彼此,數不清的發絲還在不斷交彙,她的餘光裏是一片燦爛的銀。

有女孩的。

有她的。

她身後的青絲隨著兩人發絲的不斷交纏在逐漸同化,那條交際線不斷朝她推進,黑白二極,兩相對比,交相輝映,明明是天差地別的顏色,此時看去卻沒有任何突兀與不適,有的隻是震撼人心的極美極絢。

就像陰陽流轉,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天生……就該如此?

雙眸驟然瞪大,那片平靜的湖泊就像被投入了一塊隕石,一圈圈驚人的漣漪不斷擴散,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宛如瀕死的人張大了嘴。蟄伏已久的能量充斥著身體,所有肌膚、血管、皮肉都開始散發可怖的寒意,心髒跳出急促的鼓點,靈魂發出尖利的嘶鳴。

天生……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