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敗乃兵家常事,太後不必過於介懷。”
說罷,他便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酒杯空了,他才覺出酒味苦澀,不似尋常之酒。
太後看見他皺眉,從他手裏接過空杯,放回案上,接著又幽幽一歎:“朝廷為此戰投入甚多,我能不介懷麼?”
“情勢也未見得很糟。”見她愁眉不展,李硯也無心追究那杯酒,頗有些急切地安慰她。
太後回身,嫣然一笑:“糟糕也好,不糟糕也好,總是明天才需要操心的事。今日尚有片刻歡娛。”
李硯看她的目光愈發柔和。終於,他從盒中拈起一枚黑子,放落棋盤。
太後一笑。待看清他落子的位置,她微露訝異之色。低頭思量片刻,她眸子一亮,自信滿滿地應了一手。
這次輪到李硯吃驚了,拿著棋子沉思許久,才決定了下一步的走法。
見了這一手,太後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白子在半空停留良久才落在棋盤上。
兩人你來我往,卻是越下越慢。十幾年來,兩人不知將這棋局揣摸過多少回,都覺得對方可能的應對盡在自己算中。然而雙方接續的幾手都在彼此意料之外,盤麵也瞬息萬變,風起雲湧。預感到此局或成名局,對弈的兩人更不肯草率,必要深思熟慮之後才會出手。
李硯精於算路,已知照目前的形勢,旗鼓相當的局麵很有可能一直維持到終局,不由出聲讚歎:“臣自覺這些年也算勤勉,棋力頗有提升,想不到還是隻能與太後平手。”
“與我平手難道很丟臉?”太後笑問。
“怎麼會?”李硯失笑,“臣進入棋院以來,也曾留心觀察。太後事務繁劇,不比臣閑雲野鶴。說是平手,其實臣已經輸了。”
說到這裏,他心中暗歎,若當年良緣得成,他二人一同鑽研此道,也不知今日是何等光景?
太後幽幽道:“待詔若能像當初那樣心無旁騖,此時恐怕早已勝我許多。”
李硯不解:“這是何意?”
“意思是……”太後微微一笑,落下手中白子,“這一局終歸是我贏了。”
李硯大吃一驚,重新審視盤麵。太後這一手巧妙地遏製了他的攻勢。太後若在中盤時用這一招,他尚有挽回失利的可能。現在臨近收官,能施展的地方十分有限,再難回天。
“太後畢竟技高一籌。臣認輸了。”已看到終局的李硯爽快投子。
“你確實該認輸了,”太後取勝之後並無愉悅之色,反而神情冷竣,“崔先生。”
這三個字有如驚雷。李硯霍然起身:“太後叫臣什麼?”
“我也正想請教,應該怎麼稱呼你?”太後語帶諷刺,“相識多年,我竟不知你是叫李硯,還是崔收?”
李硯聲音發顫:“你什麼時候……怎麼……”
“你想問,我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知道的?”太後苦笑,“老實說,我寧願不知道。”
李硯飛快地盤算著措詞:“臣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後。臣原本打算事成以後再向太後和盤托出。現在太後既已知道,臣願意告知太後真相。”
“真相?”太後緩緩道,“這個真相是指你替趙王圖謀不軌,還是你利用我刺探消息?又或者……是先太子叛亂時你扮演的角色?”
李硯驚駭欲絕,卻還是極力自持:“這些臣都可以解釋。”
“遲了,”太後搖頭,“太遲了。”
李硯愣住。
太後目視他,眼中似有悲哀之色:“你差不多也該感覺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