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去告訴他。”

她怔怔地看他。很快,又轉過頭,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存折在書櫃的第二層抽屜裏,壓在一個紅色舊首飾盒下麵,密碼是我的生日。床頭櫃裏有大概三千塊錢的現金,夠你交明年的學費。一些首飾你也用不著,賣了就是,也值幾千……

她猶豫了一下,想把那個秘密說出來,卻隻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口。

“算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你怎麼了?”

少年咬著嘴唇,眼淚不知什麼時候爬了滿臉。他壓抑著不肯哭出來,嗓子裏發出模糊的哽咽,雙手緊緊抓著麵前的床架。“我對你並不好,你也不用這樣。”她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象平時一樣冷淡:“死就死了……

第六章、 前塵2

“媽……我不想死……

“說什麼,又不是你要死——

她的眼陡然瞪圓 ,上半身猛地撐起,似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少年淚濕的眸看著她,蔌蔌向下掉落滾燙的水滴,藏藍色運動服洇了一片。她呆住了。

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隱密,時時刻刻折磨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麵前的少年一天天長大,就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強迫她記住自己犯下的罪孽。是的,她恨那男人,恨她自己,因此她不愛這個孩子,從來也沒有象其他母親那樣給過他慈愛和溫柔……是的,就是這樣,也隻能是這樣,沒有別的原因……

[不,不僅僅是因為這樣。]有聲音在腦海中大肆嘲笑,[你知道是為什麼,你從來都知道。他活不過二十五歲,你以他為賭注想要抓住所謂的幸福,你的自私導致了他一出生就被注定的可怕命運。你不愛他,因為他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你曾經做過怎樣卑劣的事情!]

眼前仿佛魔鬼在囂叫狂舞。她再也支持不住,軟軟倒在床上。

“家裏的男人一生下來就注定活不過二十五歲,女人則是攜帶這種基因。遺傳的病,治不了。”

“發現懷孕的時候已經三個多月,醫生告訴我應該是個男孩。我想打掉,也免得這孩子將來怨我。誰知沒過幾天,周建軒便對我說要分手。”

“無論我怎麼挽回他都不肯轉變心意,那麼這個孩子,一下就成了我最後的籌碼。”

“一直到懷孕第八個月為止,我一共去找了他三十四次,第三十五次的時候,他麵無表情地告訴我一星期後他就要結婚了。這時已經沒辦法把孩子打下來。”

她嘴角微微抽[dòng],臉上扯出一個冷笑,“就是這樣,我就是這麼自私的女人。”

“你的病確認後住院不到一個禮拜,有一天醫生問我家裏還有什麼人,我說沒有,然後他就給了我一份檢測單。”

“那天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裏的,腦子裏亂得很,好象想了很多,又好象什麼也想不了。後來,我忽然記起你有寫日記的習慣。”

“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我難受得很,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的手在棉被底下緊緊握住一塊褥角,卻仍用了冷淡的語氣:“你恨我是應該的。”說了這麼多話,加上情緒急劇激動,她隻覺得身子沉重至極,回光返照帶來的力量似乎正在逐漸流失。

“剛才不知道怎麼了,看見你這個樣子,又想起自己活不過二十五歲,忽然就很害怕,想哭。對不起。”

“其實說不定能治好,奇跡總是有的。就算沒什麼辦法,起碼現在還能夠好好活著。”

“九歲那年高燒,媽抱著我轉了幾家醫院,守了我幾天我不知道,隻記得醒過來的時候沒認出麵前這個人是平時漂亮又整潔的媽媽。”少年靜靜坐著,好象在自言自語,“沒結婚就帶著一個孩子生活我知道很苦,但現在我卻沒在福利院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真的很好。”他低下頭,凝視著母親蒼白的麵容。“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