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欲淚的眼眸中,有什麽情愫是他曾經見過的,那樣的熟悉而陌生,執著得猶如堅凜的青石,又怯怯地像易碎的瓷。
心頭驀然浮起那人笑臉。一時間,就再不能說出冷絕的話來。
第二十七章、 兩茫茫
灰蒙蒙的院裏,兩個人遙立相對,一白,一綠。
孫秀青忽然輕輕一笑:“你肯這樣看我,我已經很高興啦……”她的聲音有些微弱,笑容卻十分明麗:“其實一個時辰之前我就偷偷出門來找你了……隻是快到這裏時又折了回去……” 看到男子的眉微微一動,她的雙頰泛出絲絲的熱,嘴角卻又浮起一抹苦澀。“回去的路上有人將我攔住……李沐亭說我師父死了,再不必對我客氣,便要行那無禮之事……”
那李沐亭是青城派這一代的新秀,一年前偶遇孫秀青後便自此糾纏不休。孫秀青對他並無好感,自然不假辭色,李沐亭多次獻好她皆冷眼相對。李沐亭少年得意,哪裏受過這等挫折,不由把那原本一顆殷勤之心轉成了惡念,卻懾於獨孤一鶴威勢,並不敢當真如何。前時得知獨孤一鶴與西門吹雪對決,心下便存了念頭,暗暗隨了來。之後獨孤一鶴身死,他心頭大石頓去,立時起了惡意,趁孫秀青獨自出門之際將其攔住,欲行不軌。
葉孤城微微動容。他已注意到孫秀青臉色開始變得蒼白,沉聲道:“你中了毒?”
“我的劍法是師姐妹裏最好的……” 孫秀青甜甜笑了,就像一個孩子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正等待大人的讚賞。“那人被我刺了一劍……”她的嘴角忽然沁下一股細細的血絲,麵色灰白起來,笑容裏也有了苦味:“我隻是沒有想到,他會有‘鴆夕’……”她肩頭衣服上,赫然留著幾個不大的針眼。
孫秀青的身體軟軟向下倒去。白影一閃,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腰。她抬起頭,正對上一雙狹長的眼,裏麵沉著泠泠的斑影。笑一笑,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清寒氣息:“原本我到底沒勇氣來找你,可是既然都要死了,還有什麼猶豫的呢?……”她喘熄起來,“我……總得見你一麵……”
葉孤城默默抱著她,不知在想什麼。孫秀青閉上眼,道:“我身上疼得很……”她忽然微笑一下“我要睡了……”
[阿司……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睜也睜不開……我睡一會兒……]
[記得叫我啊……]
斂著的眸陡然睜開。
下一刻,院中已空無一人。
雪白的臉,烏黑的發,淺綠的衣衫。
西門吹雪站在床前,目光掠過昏迷中的人,冷冷道:“‘鴆夕’,劇毒,唐門秘製。兩個時辰後致死。”
若取解藥,此地距唐門千裏,孫秀青不可能熬這麼久。
葉孤城立在一旁,聞言隻沉聲道:“救她。”
“需等半日。”西門吹雪聲音平靜無波。救治這樣的傷勢,至少要半天的時間去準備。而孫秀青此時已撐不過半個時辰。
葉孤城眉心微動,自袖中取出一隻瓷瓶,抬指將木塞彈開。頓時,一股極淡的香氣溢得滿室。他倒過瓷瓶,裏麵便滾出一枚朱丸。葉孤城將其放入孫秀青口中,這才道:“一枚‘回元丹’,至少能讓她撐到莊主回來罷。”
西門吹雪不語。他的目光在葉孤城麵上掃過,忽然道:“我本以為你心中亦隻有劍。” 葉孤城道:“哦?”西門吹雪冷冷道:“你的劍若有了牽掛,又怎能無垢。”
“我並非為她。”葉孤城靜默了一陣,又道:“莊主以為情為何物?”
他忽有此問,西門吹雪似也頓了一頓,冷然道:“求證劍道又豈能多情。” 葉孤城聽他如此說,掌心一合,瓷瓶登時粉碎。他傾過手掌,瓷粉便紛紛撒地:“情,不過是昔時難追,舊夢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