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比劍更鋒銳,更淩厲。

沒人發出一丁點響動,連水中的蛙都噤了聲。

陸小鳳在看著他們。

木道人在看著他們。

老實和尚在看著他們。

嚴人英在看著他們。

船上岸邊的人都在看著他們。

後來有人問起當時在場的人,“西門吹雪與江欹北的劍法究竟如何?”

那人反問道:“你想知道什麼?套路?招數?還是一種境界?”

問的人不語了。他竟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知道什麼。

那人也沉默了。過了一陣,才緩緩道:“當時場景如何,我眼下竟不能記得分毫。現在想來,卻隻有一句話而已。”

問的人就道:“什麼話?”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兩條人影已經分開。

江欹北忽然道:“我自少年起學劍,至今已有四十餘載。”

西門吹雪道:“我兩歲時識劍,此時已有所成。”

江欹北舉頭看向天空。明月正被一片雲遮住,群星似也顯得有些黯淡。“我從塞外重赴中原,便是想看你的劍。”他盯住西門吹雪的臉:“我的劍法如何?”

西門吹雪沉聲道:“平生僅見。”

江欹北道:“終身隻為此物……”他將手中的長劍抬至眼前細細端詳,眉眼間的神情十分奇異。然而西門吹雪是懂的。

他突然朗聲道:“我不悔!”

西門吹雪靜靜地看他。“我亦不悔。”

江欹北微微笑了。他的手緊緊握著他的劍:“學無止境,劍道亦如此……你的路還長。”

他的臉忽然變得蒼白。他咳嗽了兩聲,嘴角就流下一股血線。

烏雲散去,月光重新灑落,照著江欹北的胸`前,藏青色布袍已洇濕了一小片。

他倒了下去。

第四十章、 刺

起風了。

劍鋒上滑下一連串血珠,轉瞬便滲進腳下的土地。西門吹雪默然低首,吹去冰冷刃身上的點點殷紅。

他剛剛戰勝了比獨孤一鶴更加強大的對手,無數道或是敬畏,或是歆羨的複雜目光全部集中在水中央的這襲白影之上,可他隻是低著頭,靜靜看著手中的長劍。夜風吹來,拂起漆黑的發,雪白的衣,四下裏彌漫著淡淡的蓮海幽香。

木道人歎道:“江湖上很多年輕人愛學西門吹雪,可又有幾人能學來他這樣的劍法?”

陸小鳳看著那一道雪白的身影,衣袂飄飄,在夜風中竟說不出地蕭索。“也許有人能學會這樣的劍法,但西門吹雪至少有一點是別人學不像的。”

木道人道:“是什麼?”

“他的寂寞。”

老實和尚忽然道:“和尚以為,我們現在也許應該劃船過去。”

木道人點頭:“不錯。”西門吹雪的背仍挺得筆直,但他們如何看不出他已經脫力,甚至肋下正在流血?這個剛剛在決鬥中得勝的冷峻男子,現在怕是連上岸的力氣都已沒有。陸小鳳不作聲,蹲身去拿腳下的船槳。

隻在同一時,異變突生。

一條挾著勁風的人影驟然電般射向水中小洲。月光下,雪亮的劍身耀出刺目的光華。他的身形極快,一瞬間便縱出丈餘,哪裏還有不久前幾乎落水時的滯澀?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西門吹雪的對手,正麵尋仇,不過是送死而已。

因此他在適當的時機表現成一個衝動的,熱血的年輕人,而且這個年輕人的身法在剛才看來顯然算不得上乘,如果不是有人幫了一把,他甚至沒有到近處觀戰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