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靠著那紗燈重新趴伏下去……
房中一時間安謐以極。葉孤城並未合眼,隻斂了長眸,似有似無地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旁邊的人側過身,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腰間:“有事?”
葉孤城握了男人撫在他腰部的手,一點一點娑著那掌心上麵的薄繭,應道:“嗯。”既而頓了頓,然後繼續道:“今日,南王已知曉我身份--”
西門吹雪看著他露在衣領外的肌膚之上,那片片仍未完全褪去的印記,伸手掬起枕邊一捧涼滑漆黑的發絲,遞於唇邊一吻:“然後?”
他是不是南王的親子,是不是白雲城主,是不是富可敵國的飛仙島主人,西門吹雪都毫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他隻知道,身邊的這個人是葉孤城,這就已經,完全足夠……
能夠清楚地猜到他此時心中所想,葉孤城幾不可察地一笑,既而微微抬了眉心,將今日南王與他說過的一番話,盡數告知了對方。
西門吹雪靜靜聽著,末了,忽伸出右臂,將男人圈進懷裏。
葉孤城順應了他的這個舉動,同時用手緩緩撫摩著那寬健的脊背,些微揚起眉峰:“西門……你,在動氣?”
將薄唇壓在那高挺的鼻梁上,西門吹雪隻道了一個字:“是。”
--他的確是在生氣。
沒有人比西門吹雪更清楚,眼前這個傲岸男子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一顆柔軟的心,絕世武功和冷睿的頭腦,讓他幾乎沒有任何弱點,而情感,卻是唯一能夠傷害到這個男人的利器……
而現在,他所謂的父親,那個讓他度過長久孤寂冰冷歲月的人,卻想要重新得回眼前這個曾經被拋棄,但眼下早已不需要絲毫同情與憐憫的男子……
他,不配!
“西門,無妨……”似是完全知道對方心底的想法,葉孤城安撫般地輕摩他的背:“我從不在意此事……”
寒潭一樣的眸光微微收斂些許。西門吹雪道:“你未曾答應。”
“是。”葉孤城微一頷首,“我已告知南王,不會回王府,亦不想有旁人得知……”
西門吹雪沒有再說話,隻是將帶著絲寒意的薄唇落在對方的耳根處,似是在若有若無地淺吻,又仿佛是在輕嗅那發間的疏寒氣息。葉孤城略略扯了扯唇角,合上眼,暫時拋卻今日發生的一切所帶來的煩擾,隻在此時,與枕邊這個人,相依而眠……
……
衣料上,雲煙穿水的凸銀絲紋如同流動的波光,自那雪白的衣擺襟袖間流瀉灑落。
男子麵上無悲無喜,看不出情緒起伏,斜掠的劍眉攏住一對狹長無波的褐眼,白衣黑發,是軒若淞海升舉般的凜遠,如冰山頂崖開著的蓮。
--以前怎地不曾發現,他和那個人,竟有四五分相象……
[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母親的時候,腦海之內就唯餘少年時讀莊子《逍遙遊》中,這一段話而已……
身旁的人一直不曾開口,隻靜默著與他一同坐在亭中,目光落在湖中的蓮海間,容色疏朗,眸底仿佛,沉著一泓冷泉。
南王微閉了閉眼,嘴邊笑意淺淺。
--這是他的兒子,是那人,為他生下的孩兒……
兩人就這麼坐著,周圍沒有一個侍從,整所園子裏,唯聞雀鳥啾鳴。
良久,沉默的男子終於啟唇,清冷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是一貫的平淡語氣:“明日,我回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