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應作畫的家什都搬了上來。這叫薩謬爾的番邦人鼓搗了一氣,支上畫架,就開始埋頭調配顏色。正值此時,便見葉孤城換了一身王府世子正式著裝,從後房緩緩步出,侍從們已布置妥當,請他在一張黑漆嵌螺鈿雕紋大椅上坐了,椅下鋪著塊雪白的狐皮地毯,一塊滎梓木雕玉石鑲台屏襯在身後,左手邊一張同樣質地的小托桌,上麵放著隻翡翠刻弧圓瓶。

葉孤城端正坐了,世子於是吩咐道:“那番邦人,且與我大哥細細繪來,若畫得好時,自有重賞。”

那薩謬爾應了一聲,提了筆,便抬頭向前看去。

一聲輕響,眾人隻見那畫筆倏然墜在地上,黃發藍眼的番邦人直勾勾盯著前方,嘴裏正不知嘟噥著甚麼。南王笑道:“你這夷人,說的什麼‘覓架樂’,卻是何意?”

那薩謬爾見王爺發話,這才回過神來,忙從地上撿了筆,用生硬的漢話道:“米迦勒……天國--大君長……威勢--最美姿……”

他一番言語講了半天,雖不甚清楚,眾人也聽得出大概,知他似是在將麵前男子比作一個名為‘覓架樂’的外族神佛,不由都朝著堂內正中的男人看去。但見他一身雪白絲繡宮錦鈿花水雲錦紋長衣,外罩一件薄絲蠶錦細縐白紗掛氅,腰束九孔玲瓏玉帶,頭頂銀冠兩側垂下長長的綴玉流蘇,層層衣袂垂下,尤襯得軒蕭寒屹,皎冽如冰,白衣黑發,宛若仙尊。

南王笑道:“你那外族神佛想必亦是黃發鷹目,如何與我兒相似了,還不快快畫來。”那薩謬爾聽聞,不敢怠慢,忙收攝了心神,提筆蘸上顏料,開始細細描摹。

直至天色已暗,這一幅圖卷方才完成。南王見了那畫中肖似的人像,十分歡喜,命人重賞了畫師,又吩咐在花廳擺上晚膳,隻父子三個人一聚。

各色珍饈肴饌流水也似地排開。一副案板被置於廳邊一處,廚子執了刀,從腳旁一隻大桶中取了一尾鮮活魴魚,在砧板上一擲一按,手中利刃便倏然落下。

不一時,就見一盤魚片被整齊碼好,其薄如紙,甚至能夠透視到盤麵的花紋。旁邊早已有人接過,將剛切成的新鮮魚肉一片片攤在架好的小爐中。那爐上放著張鐵板,上麵略刷了層薄油,魚肉在上麵隻貼了一時便被取下,盛在青花拷紋平底瓷盤內,又將切過的香柔花葉拌和在其中,再裝飾上香柔花穗,撒上蒜、薑、鹽、桔皮、熟栗子肉,這才由侍女端上長桌。

南王舉筷,對葉孤城笑道:“你身居南海,想來必是喜食海味,且嚐嚐這道菜。”一麵對旁邊伺候的人道:“將從那些胡人處得來的酒呈上。”

葉孤城挾了片魚膾嚐了,入口鮮香,確是美味。三人用了一時,就見兩名侍從抬了隻封得嚴嚴實實的大木桶進來,桶上已舊得發黑,木塞上用火漆封住。侍女上前握住木塞,輕輕一拔,登時滿廳酒香,旁邊就有人用酒舀將酒慢慢舀進一把大玉壺內。

南王笑道:“這三蒸三釀的四十五年葡萄酒,卻也是難得,今日咱們父子同飲。”說著,就有三名侍女分別捧了隻翠綠欲滴的杯子,斟上酒,放至父子三人麵前。

南王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眼下既是飲此酒,自然要用夜光杯才是。”世子看了看,忽吩咐道:“從冰窖內取些冰來。”侍從應聲而去,片刻間就以大瓷盤蒙了布,捧上一盤冰塊奉上。

世子起身,親手用三隻小碟挨個取了冰,將酒杯放在冰塊之上,又叫人將剩餘的冰堆放在酒壺周圍,既而笑道:“葡萄酒中總些微存著一股辛辣之意,此刻正當夏季,一經冰鎮,不但可祛這辣意,且另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