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別苑,究竟去哪裏,他自己其實也並不清楚。地上有一層不薄的積雪,淹沒了他的靴麵,打濕了皂色的描金鞋幫。
四周都是一片銀妝素裹,他循著石徑信步而行,酒意上湧,腳下不由就有幾分歪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鼻中驀地嗅到一股清寒的香氣,青年漫不經心地抬頭,卻忽睜了原本一直微眯的眼。麵前白牆素瓦,一派清清冽冽的模樣,一叢白梅疏疏自牆邊露出些枝椏,便有一股淺淡的寒香撲麵而至。青年心頭一跳,不自禁地就跨出了腳,進了那王府中最靜謐,也是旁人不得擅自前來打擾的居處。
裏麵一個人影也無,大片新植進來的梅樹開滿整個院落。雪色的白梅淩寒怒放,暗香隱約,沁人心脾。周圍冬藤寒樹,蕭木冷竹,隻讓人頓覺一片說不出的傲寒疏清之意。
青年閉一閉眼,頭腦似乎清醒了些許,身上脂香酒暖的味道也仿佛淡去了幾分。麵前有梅花一樹,他慢慢走近,隨手從上麵折下一枝帶雪的白梅,花瓣上有薄雪積覆,淡淡的清香便緩緩溢進鼻中。
他站在這裏,也不知站了一刻鍾,還是半個時辰,或是更久,隻恍惚中見到遍地白雪,滿目寒梅……
身下鬆軟得如同臥在雲端,卻沒有平日裏常熏在褥間的龍涎香氣息。雪白的錦鋪,雪白的緞被,就連挽在床榻兩側的羅帳,亦是不染半分塵色的白。
青年仍有些朦朧意味的目光朝床外看去。屋內垂著玉色流蘇簾幕,西麵豎一隻正燒著木炭的銅鼎,牆壁上掛著張大幅的水墨字畫,東側牆上靠著一架梨木雲雕紋格書架,上麵除了滿滿的書冊外,還放著幾件式樣簡潔的玉器。他眼光剛落在此處,尚且不及打量室中其餘物件,就被狠狠釘在了一個高大修長的白衣人影上。
男人背對著他站在書架前,隻能看見長長的黑發直披在腰下,一如窗外的夜色。
青年胸口忽然就猛地衝起幾近窒息的感覺:這是他的屋子,是他的床榻,而自己現在,就臥在他也睡過的褥間,枕在他也躺過的枕上……
“醒了。”語調淡然的成年男子音線,聽在耳內,卻立時就將殘留於腦海中的鶯語曼歌驅得盡了。男人微微轉過身,手上執了卷書,燈光下,線條鐫淨的側臉有如劍鋒一般清冷鮮明。
青年俊美的麵容布著酒後特有的紅暈,身上有些乏力,於是也不起來,隻繼續躺在床上,醺然笑道:“勖膺怎在大哥這裏……”
男人走到桌前坐下:“你方才,睡在外麵地上。”左手拿著書卷,右掌則朝上擱在桌沿,掌心裏攤著一小把類似幹果的物事,一隻白貂正前肢扒在上麵,埋頭吃得正歡。
青年這才發現身上的大氅已經被除去,想來是方才在雪地中弄濕的緣故。鼻中嗅到一絲隱隱的清寒氣息,仔細一覺察,卻是從身下的錦褥以及蓋著的絲被上傳出。青年的呼吸似乎都微微滯了一瞬,前時在那花館中的粉氣脂香,一時間統統化作刺鼻的膩心味道……
他輕聲笑道:“勖膺醉得狠了,不知怎地竟到了大哥的院子……”
葉孤城目光落在書頁之上,一麵淡淡道:“我自父親那裏回來,便見你睡在雪地當中。”
“與人在外飲了一回酒……”青年低喃著,一雙眼睛似睜非睜,看著男人坐在桌旁翻閱書冊,一隻放在桌上的手被那已吃飽的白貂用長尾卷著,隻露出幾根指尖。
葉孤城看了一陣書,回頭見榻上青年眼光仍帶著些迷離,顴腮亦且浮紅,便道:“夜深,你眼下既仍未醒酒,便暫且留宿在此罷。”說著,起身隨手將那書卷放回架上。
青年心下一動,口中卻隻醺然道:“攪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