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道:“。。。西門,自三年前開始,你此生當中,最愛的,便是劍。”他隔了片刻,既而微微一笑,筆直看向岸邊白衣黑發的男子:“。。。而葉孤城一生最愛的,從來卻隻有西門吹雪。”

話音方落,琥珀色的鳳目當中已是平靜無波:“。。。但求一戰。”

雪白的衣袍翻飛,夜色冷寂中,西門吹雪已攜劍立於潭中的一塊大石上,直視著葉孤城,良久,將手中的烏鞘長劍緩緩拔出,月光如霧之間,但見凜如霜結,映月照星:“。。。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垂目而笑,手指握緊了劍柄,淡然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他娓娓說罷之後,又繼續朗聲道:“。。。倘若我戰敗,就請收下我的劍,自此,我的劍,便是你的劍。”

西門吹雪似是頓了一下,然後便微微點頭道:“。。。倘若我戰敗,也請收下我的劍,我的劍,自此也是你的劍。”

葉孤城斂目微笑,眼角的一線紅痕如同振翅的鶴影,道:“。。。從此,劍不離身。”

西門吹雪微一頷首,沉聲而應:“。。。劍不離身。”

月華朗朗,葉孤城以袖輕輕拂拭劍身,聲音如同手中的劍一樣,孤寒而高傲,既而悠然開口,道:“。。。請。”

瀑布靜瀉,潭水穩流。夜幕如漆間,卻突然於某一個瞬時,有什麼聲音淩厲而起,狀如龍吟,月色下驟然爆出一團光雨,兩道劍芒猛地一並,隨即就激烈地交纏,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彼此的速度與力量,毫無花巧,卻完全貫通了某種及至的意義,招式變換,快得令人恐懼,閃耀在碧色的水麵上。西門吹雪漆黑的雙目倏地大亮,爆出一道耀眼之極的精芒,手中的劍突然間力道激增,挽開鋪天蓋地的銀芒。

劍鋒相交,竟然沒有絲毫的聲音,卻驟然炸開了一潭靜水,如天如地,原本平靜的水麵上激起無數水花,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轟然隆響,幾乎與此同時,西門吹雪隻覺劍上一輕,一道白影已衝出水柱,淩厲睥睨的劍氣縱橫無狀,以西門吹雪的目力,即使此刻水霧紛擾,亂影嘈華,卻仍然絲毫不能夠影響他的視線,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月色下千萬點水珠飛揚激湧,那人眉眼不動,翻腕疾出,蕩起如同九天之勢的劍芒,在半空中白衣飛舞,發絲繾亂,眉目之間,一片安然。西門吹雪目光如電,一掌擊出衝天的水柱,借勢躍飛,身形轉眼間就已騰於水柱最高處,同時右手劍勢淩厲,破空而出,全身的精氣心神已然**到了顛峰,劍尖一點光芒大熾,倏然橫過水幕,白衣飄卷,黑發如曳,猶如冰雪中的神祗,挾著鋪天蓋地的逼人氣勢,一劍刺向對手的眉心!

驚天動地的聲勢中,這一劍刺破了空氣,也刺破了水幕,一瞬而至的雪亮劍影,就這麼映亮了琥珀色的眼眸。。。葉孤城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在一場水霧彌漫中越來越近,冷峻的眉目哪怕在水花飛濺之中也依然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雪白的袍角遽飛,有驚心動魄的美,如此風華,在許久之前就已然銘心刻骨,入魂入髓,身周水波騰揚,猶如那一夜大雨中的初次見麵,是他生命裏注定的一段緣法糾纏,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轉眼,於命運之中,忽然出現。。。

葉孤城的眼睫微微輕動,平靜地看著那一劍如同驚雷奔至,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準確無誤地逼至近前,劍上勁氣之強,將四周的水霧都生生劈開了一道空隙。葉孤城的眼中似是有著淡淡的悠遠和迷惘,在這生死間不容發的時刻,目光穿過水花,穿過劍芒,落在劍後的那個人身上,悠悠憶起很久之前的事,然後就在下一刻,在劍鋒即將刺進眉心的前一瞬,突然反劍遽翻,精準無差地恰恰抵住了西門吹雪的劍尖,隻留下幾絲斷發無聲地飛散在風中,同時借力倒飛,伴隨著落下的席天水幕,足下踏水淩波,飄然於水麵上飛退,就仿佛雲間漫步一般,踩著柔軟的雲朵,毫無煙火氣息地落在剛才站著的岩石上,西門吹雪亦且同時後退,快如疾電的起落之後,也已然回到了方才落腳的位置。

葉孤城微微一笑,道:“。。。西門,你要看的東西,很快,就會得償所願。”他緩緩閉上眼,心神逐漸進入到一種徹底的空靈與澄澈當中,多年來心中埋藏著的所有回憶,在此時此刻,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噴薄而出,甜蜜,苦楚,憂傷,歡樂,痛苦,種種強烈如濤海的情緒衝刷滌蕩著心中的每一處,就在他即將出劍的這前一刻,葉孤城似乎已經想不起任何事情,整個人,整顆心,都空冥得宛如水晶一般清靈澄透,麵上無喜亦無悲,隻有一頭黑發隨風翩翩,如夢亦如幻。。。

--海外孤城,春風不度。

西門吹雪就這麼看著不遠處的男子,那人漆黑的頭發上戴著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長袍潔白勝雪,月光灑下來,光輝流動,千山玉塵盡散,是這個世上最耀眼的一片白色,絕世的清冷和孤高,永遠沉默永遠波瀾不驚,就如同是天上的飛仙,降臨人間。

夜幕下,明月亦黯,為之失色。。。

寒星般的眼睛忽然睜開。葉孤城微微一笑,袍袖飛揚間,驀然有輕微的劍鳴聲響起,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一聲一聲地連綿不絕,如同日月經天,周道如低,西門吹雪眼中的光芒亮如熾陽,定定看著不遠處葉孤城劍尖上凝而不發的劍氣,劍穗在風中飄飛開來,上麵綴著一塊羊脂美玉。葉孤城的目光看向那白衣的男子,含笑道:“。。。這便是那,天外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