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眼眸裏霎時充滿了一種被引誘的迷惘和憂慮。
而老祭司模糊的囈語依舊沒有停止:
“記住,機會隻有一次,不要錯付了你的信任,艾莫瑞斯。”
“尤其是,當今晚血色的紅光逼近你所效忠的王者之時。”
——他的心,將會陌生到讓你大失所望。
……
…………
月上中天,當如水夜空漸漸被璀璨星子覆蓋,這場五朔節的晚宴也皆由流浪藝人的上台表演而將氣氛推向最高.潮。
‘…我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
我在詩裏用盡人間的詞句,
求它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而你且入夢,再從夢中醒來,
在午夜溘然離魂人間,與時同長。’
燭光昏黃,吟遊詩人在長桌間吟唱著,傳頌那關於很久很久之前少女與騎士的愛情。未經二十一世紀電音與播放器修飾的歌聲或許真有種神奇的魔力,最起碼,在詩人融化的眼波中,他已於不經意間觸動了心底埋葬最深的落寞。
為亞瑟倒酒的手一頓,在那沙啞的淺吟低唱中,威斯特近乎倉皇地抬起頭。
‘…生前或許也無法追摹這些雲影;
每當我感到那瞬間即逝的容顏,
也許從今以後再也不可能看見。
——於是,在廣袤世界的岸崖,
我形孤影單地佇立,細細思量,
直到愛與聲名沉入烏有的穹蒼。’
‘…在此長眠著,
她的名字曾在世間曇花一現……’
溫婉的六弦琴宛若流水般劃過他記憶中向來不肯敞開的角落。懊悔與悲痛宛如*噬骨的毒,緊緊攀附在身體的每個角落。隻有在那塵封的高牆後,碧眼女孩兒單薄的影子才從未曾散去,正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樣,朝他永遠單純燦爛地微笑著。
傳說裏,少女與騎士在短暫的相逢後終究離別。胸懷抱負的持劍者踏入夕陽,哪怕愛情之花也無法挽留滿腔為王者捐軀的赤誠。
而在他的故事中,卻是女孩兒懷抱美麗的憧憬長眠水底。從此少年將最珍貴的一部分埋葬於荒野,埋葬於阿爾卑斯山終年不化的冰層下。他沒能救她,也沒能救了自己,最後就連死在她身旁也已成奢望。
銀光一閃,記憶的水麵泛起圈圈波紋,阿德萊德的笑容終於模糊了。
“別發呆,威斯特。”
顯然對吟遊詩人的故事不感興趣。亞瑟用冰冷的酒杯碰了碰臨時男仆的手背,語氣倒是比對梅林要客氣許多:“把酒倒上。”
“哦……哦。”
猛然從虛幻的歌境中回神。威斯特依言低頭給國王添酒,也同時在那甜美的葡萄芬芳中,將眼角的微紅盡數掩去。
“說實話,我覺得還是剛才的雜耍更有意思。”
一口氣飲盡了杯中之物,卻依然感覺不怎麼過癮。亞瑟砸砸嘴,有點興致缺缺地看著中央吟遊詩人已經歌至尾聲,懶懶靠著椅背撐起下巴。
“詩歌,哼,都隻是些騙騙小女孩的玩意兒。”
“若您遇到能和您引起共鳴的東西,大概就不會在這樣想了,陛下。”
再度俯身,給酒杯裏添酒。被亞瑟無意識歸到“小女孩”行列的威斯特無奈搖搖頭,心中的鬱結卻也因此稍稍散去許些。
“是嗎。”隻漫不經心回答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言語。在吟遊詩人結束吟誦的婉轉尾音中,卡梅洛特國王的注意力卻隻被剛上桌的香草烤雞吸引了過去。
“什麼風花雪月,驚世之愛,都比不上一隻香噴噴、烤得恰到好處的烤雞實在……你說是吧,小威?”
“是是,您最好悠著點。”被亞瑟弄得哭笑不得,威斯特伸手替迫不及待的國王揭開托盤蓋子,湛藍如海的眼眸中滿是笑意:
“梅林告訴我,你的腰帶可已經沒地方打孔了。”
“什麼?!梅林那小子——!!”
站在觥籌交錯的大廳中央,詩人再度收起自己的歌喉,向已然無人傾聽的觀眾們謝幕。由於正好趕在布第二道菜的當口,騎士和大臣們的注意力都與國王一樣集中在麵前的盤子裏。因此,當詩人微笑著鞠躬,緩緩從袖子裏抽出了把做工精巧的□□時,除了一直對詩歌有興趣的蓋烏斯外,根本無人發覺。
一下子站起身,甚至差點撞到來為自己倒酒的仆人。當醫師看清楚袖箭前方的落點,他頓時驚慌失措地朝主位上似乎還懵懂無知的小房客大吼:
“小心!!威斯特——!!!”
到底是長年浸潤於危險之中的神經,就算事發突然,威斯特和亞瑟也反應得極為迅速。早在蓋烏斯開口之前就感覺到空氣的流動有些不對,棕發少年幾乎本能揚起手裏的托盤,恰好趕在箭矢刺入眉心之前將那淬了毒的凶器用力打飛。而當他終於意識到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想要再回頭替亞瑟擋下一擊時,這位年輕的國王也早已放下那隻舉到了眼前,還可笑地插了支短箭的烤雞,正對上威斯特飽含驚訝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