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瘦小人影逆光而立,長長的金屬翅膀在她身後展開,目光銳利而輕蔑,仿佛高高在上俯瞰眾生渺小的君王。

“你要去哪兒,威斯特?”

她似乎這麼開了口,聲音淹沒在利刃破空而來的轟鳴裏。無數金屬羽毛從她身後呼嘯而來,合著伸手就能觸及的陽光,深深刺入血骨中每一個跳動的角落。

刹那間,鮮血四濺。

“!!!!!”

倏爾驚醒,身下床鋪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吱呀了聲。威斯特看著眼前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愣了很長時間,才終於意識到他剛剛從又一個相同的噩夢裏清醒過來。

伸出手去,艱難摸索著放在床頭的水杯,卻因為止不住的顫唞而將它碰倒在地,發出一陣清脆的破裂聲。

……也許我是需要好好學學,一個瞎子究竟應該怎麼樣生活。

指尖條件反射蜷縮一瞬,在掌心壓出蒼白而細小的凹痕。威斯特這麼想著,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苦笑。

阿德萊德的五感剝奪確實是無與倫比的能力。它並非作用在物理上,以破壞的手段毀滅人的視覺,而是如同心理暗示一般根植在意識深處,讓人在哪怕毫發無傷的情況下也逃不過失明的命運——他的心靈能力遠不如那女孩強大,這種暗示無法通過自我催眠根除,因此,除非有比阿德萊德死去,或者有比她精神力更強的人幫忙,他就要一直徘徊在沒有光明的世界裏,永遠無法解脫。

更何況……

“喏。”

滿室寂靜中,忽然有低沉的男聲響起。隨即,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在手背上一觸即離。威斯特愣了愣,朝聲音的來源偏過頭,感覺到掌心同時被塞進了隻倒滿了水玻璃杯。

“謝謝,邦德。”

很容易就從腦電波確定了來者。少年點頭致謝,端起杯子淺淺喝了幾口,終於覺得自從醒來後就一直燒灼的喉嚨好受了些。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cat。”

站在床邊,安靜看著威斯特摸索著把被子放回床頭,007仔細觀察著他臉上每一絲情緒,近乎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還需要什麼嗎?”

如他所料。那少年隻是搖了搖頭,隨即垂下眼,眉宇間滿是如冰雪般寂靜凜冽的漠然。

知道他現在並不好受,卻也什麼忙也幫不上,007隻能無奈歎了口氣:

“你真的不需要我替你聯係那位蘭謝爾先生,或者x教授嗎?”

他知道威斯特在英國舉目無親,獨自待在mi6的醫療部於他而言並沒有好處。無論關於失明的問題,亦或是他那時斷斷續續所聽到的、關於這個少年自身的恩怨和心底的傷痛,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來自親人朋友的照顧,而不是依舊立於寂寞與仇恨之中,蜷縮在空無一人的角落狼狽等待傷口愈合。

這麼想著,甚至決定如果少年再拒絕就串通q偷偷把消息告訴他們能夠聯絡上的每一個和威斯特有關的人。但讓邦德沒有聊到的是,在一陣漫長而壓抑的沉默後,威斯特突然輕輕笑出了聲,那沒有焦距的目光也再次散落在007的方向,依稀還能看出曾經如清風般明媚溫和的影子。

“你知道,因為被剝奪了視覺,無法用眼睛去觀察,所以我現在對周圍人的腦電波可能會比平時要……敏[gǎn]。”

蒼白的指尖在額角輕輕點了點,威斯特‘看’著依然不明所以的邦德,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細小的弧度:

“所以,可以‘聽到’的……你想聯合q幹點什麼?包括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抱怨因為又不聽指揮結果睡了好幾天軍需官的沙發?”

“……”

總算聽出來這家夥其實是在揶揄自己。真的連續好幾天都被憤怒的q連同兩隻貓一起趕到書房的007先生尷尬摸摸鼻子,咳嗽了聲,試圖掩蓋自己臉上略微的窘迫。

而很快,他就意識到麵前這個少年現在並看不見,自己實際上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我雖然沒有那麼堅強,但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脆弱,邦德。”

暮春的風從敞開的窗口徐徐吹來,纏繞在他指間。感受到陽光散落在空氣中的餘溫,威斯特攤開右手,讓凝固的光線碎片緩緩落入掌心。似乎這樣,就能溫暖血液裏每一寸被寒冷凍結的角落,就能愈合心口上每一條被劃過不止一次的傷痕。

他偏過頭,微微笑了:

“當然,要是你一定覺得我現在需要幫助,不妨幫我打一個電話……畢竟,現在我所能夠想到的,大概也隻有他了。”

“誰?”007挑起眉。

“斯塔克,鋼鐵俠—托尼·斯塔克。”

……

伴隨著神盾局昆式戰機特有的轟鳴聲。在一陣輕微的顛簸後,從大洋彼岸飛來的運輸機種降落在複仇者大廈樓頂的停機坪上,並在落地同時從中部折起了機翼,以減小占地麵積。

機腹艙門緩緩打開,灌進來的風帶著紐約特有的鋼筋水泥的味道。威斯特鬆開緊緊攥著的扶手,深吸口氣,憑借周圍氣流反饋來的信息避開障礙,獨自邁步走下舷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