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時以為很美好的將來,不見得就會真的到來。
對於秦芳薇來說,如今鄧溯也成了一個未知。
她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活著。
她啊,看到自己在意的人還健在,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畢竟在這世上,除去索娜,她再無親人,而鄧溯,自四年級起,他就參與了她的生活,他們即便不能成為夫妻、成為情人,至少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見朋友安好,她自是開心的。
“回來了?”
房內有別的人,鄰床有親戚過來,正在小聲地說話,兩床之間的床簾拉了一半,傅禹航正靠在床上翻著手機,看到她進來,臉上展開了笑容,明亮而耀眼,很窩心。
那張剛硬的臉孔上點點散落的青紫在提醒她,這個男人,就在不久之前,因為要查她父親的死因,被卷入了一場不知對手是誰的危機當中,還為了護她置自己於危境,而她在這個時候居然想著要如何離開。
可恥嗎?她自問。
非常可恥。她的腦子裏閃過了這麼四個字。
不管前塵如何,此時此刻,這個人是她的丈夫,是父親寄予了希望、可以帶給她幸福的人。
“嗯。”她點頭,低頭看了看手上拎著的外賣,“我回來晚了。你吃了嗎?我給你帶了粥,是魚片粥,很濃稠、很香……”
借著說話,她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古月齋的?”傅禹航瞄了一眼,“剛剛小遊倒是幫我買了米湯,不過不好吃,我沒吃多少。古月齋的粥是出了名的好,那就給我來點吧……”
“嗯,你靠著別動,我喂你。”
她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架起,將粥擱在上麵,取了湯勺去衝洗,回來後,坐在邊上,挖了一勺,送到了他嘴邊。
看到這光景,他的眉眼間全是笑,笑得可開心了。
“吃呀,笑什麼?”
“哦!”傅禹航含了一口粥,咽下後說,“突然想到一個詞!”
“什麼詞?”
“因禍得福。被老婆疼的日子,美死了。”他滿足地歎息著。
她手上的動作微微一僵,嘴裏則輕輕嗔了一句:“傅禹航,你一天不輕浮就不舒服是不是?”心頭則有點歉意,自己稍稍待他好一點,他竟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
“我哪裏輕浮了,這是大實話,我就是喜歡跟你在一起嘛。”他還一臉正色。
她聽著,不覺無奈一笑。
這個人的脾氣,她已一點一點摸透了,他就愛逗她、哄她、捧著她。
這樣的他,她好像已經沒辦法討厭了。
“怎麼樣,保險櫃打開後裏麵都有些什麼東西?”一邊享受著老婆的喂食,他一邊關切地問起了這件事。
那個小遊來時,他有問,不過那家夥知道得不多,隻說楊隊帶了一個軍工密碼箱回來,他們的技術人員破解了幾個小時都沒有結果,現在那箱子被鎖在了刑警隊。
“一共六件東西。”
“哪六件?”
“一套收藏版的人民幣,一塊古董懷表,一支金筆,一幅字畫,一本老相冊,一隻小號密碼箱……前麵五件東西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就隻是我爸收藏的值錢物件。那密碼箱現在在刑警隊,還沒打開,也不知道裏麵會有一些什麼。”
說到這事,她壓低了聲音問:“哎,據說那個技術人員也是個電腦高手,卻搞不定那密碼箱,你怎麼做到的?”
對這件事,她真心好奇死了。
“我呀,我天生對那玩意兒有興趣,學著學著就會了。”傅禹航一點也不驕傲,在別人眼裏不得了的事,在他眼裏似乎隻是一件小事。
這人啊,想讓她不另眼相看都難。
“人民幣、懷表、金筆、字畫、老相冊……就這五件?”他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
“對。”秦芳薇點頭,默默地喂著粥。
傅禹航不再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碗粥,就這樣吃完了。
秦芳薇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隻知道他思考的時候,一雙眼睛黑漆漆的,不像調戲她時那般不正經,而是變得格外的深不可測,就像神秘的大海,有著讓人想一探究竟的魅力。
這個男人,和鄧溯是截然不同的。
和鄧溯在一起,她總感覺人生便若陽春三月,一切靜好,隻待細水長流地安然度日,你知我,我知你,心裏無比踏實,未來,他們會共同成長。
而她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今朝不知明日,總有很多的不確定,每每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不,準確來說,那些意想不到的事不是他帶來的,而是她命裏本來就帶著的,隻是在遇上他之後,那些隱患一個個爆發了,所以,她會覺得他帶來的總是變數……
如果那些變數發生在她和鄧溯身上,想來同樣是兵荒馬亂的,所謂的歲月靜好必然會被打破,也不知道未來將如何……
現在的情況是那些變數降臨在了她和傅禹航身上,因為陌生,以至於她越發覺得迷茫……
總之,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深愛的,一個她一點也不愛;一個她魂牽夢縈,一個她做夢都想逃離;一個讓她覺得溫暖,一個叫她猜不透;一個的母親令她害怕,一個的來曆讓她想一探究竟;一個已失去七年,重新回來,一切還能如舊嗎?一個闖進她的生活,打亂了她的平靜,誓不肯離開,她能如何?
她迷茫……
“現在我沒看到東西,也沒什麼想法,等我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我去銀行看一看。還有那個小密碼箱,裏麵放了什麼東西,回頭他們要是破解開了,你看一看再同我說。芳薇……你在想什麼?”
她正想著,被他一叫就叫回了魂。
“沒什麼……”秦芳薇回魂,目光閃爍了一下,心虛極了,低頭看了看空空的外賣盒,“我去扔掉。”
“哦!”他眉開眼笑,摸了摸肚子,“老婆喂就是好吃,不知不覺就吃光了。”
他嘴可甜了。
她卻躲開了他熱烈的目光,逃了出去,來到樓梯口的生活垃圾筒邊上站了良久。
病房內,傅禹航收了笑,眉蹙起,心情浮躁之極。
她回來時,傅禹航閉著眼,好似睡了,鄰床病人的親屬也都回去了,時已九點半,整個病區安安靜靜的,偶爾有病床上的呼叫鈴響起。
秦芳薇把陪護床輕輕地放下,又去向護士要了陪客被,關了燈,和衣躺著,卻怎麼也睡不著。兩個男人的身影在她腦海裏來來回回地交替閃現,她不知道未來該如何……
其實傅禹航沒睡,燈一關,他就睜著眼,借著從門板中間的玻璃透進來的光打量她。
她心事重重的,隻因為她已經見過鄧溯了。
剛剛小遊說過,有個年輕人來了,秦芳薇跟著去了。
古月齋這種地方,憑秦芳薇現在的消費水平,她不會自己去,所以,他可以肯定,鄧溯一直在樓下等她,現在這對分別了七年的情人總算是見著麵了。
一場人為的事故在七年前將他們拆散,現在他們好不容易重逢了,必會抱頭痛哭—她的眼紅紅的,足以說明這一切。
在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之後,她有什麼打算,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事,結果她什麼都沒有說。
這於他是一種煎熬。
他想著,他該和她說一說的,這麼憋著會憋出毛病來的。
於是,靜靜的夜色中,他輕輕叫了一聲:“老婆。”
她忙坐了起來,走近按亮了床頭燈:“嗯,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了,還是想上洗手間?”
她如此關切,為什麼?因為她終於要離開他,覺得心下歉疚,所以才如此殷勤嗎?
“沒什麼……”他忽一笑,握住了她那雙纖纖素手,骨感極了,也細膩極了,“隻是想告訴你,鄧溯來過。”
秦芳薇的身子頓時僵了僵,神情也跟著凍住了。
“之前他找到小區,我是故意帶你避開了他……他還給我打了電話,但我沒和你說。”他把自己的小人行徑一一道出。
他如此誠懇,令她一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醒了?”
因為他有一個那麼強大的諜報係統。
“不是特別早,就最近。不管你信或不信,若沒有必要,我不會深入去調查。”他實話實說。
“為什麼?”
“太刻意關注,於你、於我都不是好事。”
忽然,他鬆了手,直直地望著她,那深沉的眸子裏浮現了一片叫人驚訝的情思:“秦芳薇,我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我隻想對你說,在你準備做決定之前,請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你讓我怎麼給你機會?”她反問,嗓音輕輕的。
聞言,傅禹航神情頓時一黯,隨即泄氣一笑,這個女人還真是夠絕情。
也是啊,人家是初戀,而他隻是趁機而入的人,怎能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