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越來越深(1 / 3)

西山寺,傅禹航熟門熟路地把秦芳薇帶去禪房區。

他們一進門,一個老和尚笑著迎了上來:“喲,小傅施主來了,這是找一眠師父下棋來了?”

“我啊,我是忙裏偷閑來的,手癢,想和一眠師父殺兩盤,這是人生當中最過癮的事。在嗎,他?”傅禹航往裏麵指了指。

“在看佛經,要是看到小傅施主來了,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他們一番寒暄,在清幽的小道上走著。之後他們入一處拱門,到了一處廂房,看到一個光頭和尚盤坐在蒲團上,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正在看書。

“一眠師父,我來了,想不想我啊……”

傅禹航笑嗬嗬地進去,語氣直爽。

那一眠是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聽到叫聲一抬頭,走上來抱了抱他,臉上露出了彌勒佛似的笑:“喲,來了啊。上回你來,我在外麵,這次來,一定要好好殺上幾盤啊……哎呀,瞧見你,我的棋癮全被勾上來了。來來來,馬上上棋……咦,這位是……”

“我媳婦兒。”他笑著介紹,把秦芳薇拉了過來,“這是一眠師父。”

“一眠師父好,我叫秦芳薇。”秦芳薇笑得落落大方。

那一眠師父瞅著她,眼睛眯了眯,幾絲驚訝在其眼底浮現,竟細細地把她打量起來:“你姓秦?”

“對。怎麼了?”

有什麼不妥的嗎?

她轉頭看傅禹航。

“哦,沒什麼,沒什麼,我認錯人了……哎,小傅,先頭你是怎麼說的?不是不打算結婚嗎?怎麼這麼快就找著有緣人了?”一眠笑著把話題岔開。

“遇上合適的,當然得結了……來來來,把棋取出來,先殺上一盤……”

傅禹航脫了鞋,坐到了小幾邊上,而一眠則去取棋盤。

秦芳薇跟了過去,看著他們有點困惑,不是來見一居的嗎?怎麼把時間都花在這裏了?

不過傅禹航沒理會這些,還當真聚精會神地和一眠對戰了起來,兩個人殺得難解難分,直到太陽快下山了才分出勝負,自是傅禹航贏了。

“明天再戰一天,不許回啊……”一眠還沒過癮。

“可以,但你得幫我一個忙。”

在這個時候,傅禹航終於道出了他的目的。這是一個套路,先勾出他的棋癮,再來求他辦事,事情辦起來要容易得多。這個一眠,平常可死板了,油鹽不進,也隻有投其所好,才能說動他幫忙。

“哎,你這小子這回來是給我下套來了?”一眠也是個聰明人,一下明白了,他這番來,誌不在下棋,而是另有事兒辦,而且事情有點難辦,這才沒有一見麵就求,而是先將自己殺得心癢癢,然後才道出他的來意。

“事先說好啊,太難的事就別開尊口,省得傷了感情。”他把醜話放到了前麵。

“不難,隻是想見一見一居大師,煩你引見。”

一居大師現在是隱居狀態,沒熟人引見,這位昔年的老禪師根本不見外人。據說人家現在不住在寺裏,先前病了,進了醫院,出院後回歸田園,現住在哪裏,也隻有寺裏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和尚知道。

“你要見一居師父?”一眠頓時皺眉。

“對。我知道的,那是你的師父。其他人不知道一居大師的下落,你肯定知道的對不對?”

一眠撥弄著手上的佛珠:“家師已不理世事多年……”

“我知道,所以才來求你啊……很難嗎?”

“不難,但也不容易。帶你去容易,但是,見不見得看師父的意願,我是左右不了的。”

“你隻管引見。”

一眠想了想,再問:“為了什麼事?你這人從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聽說一居師父很懂字畫,有幅字想請他鑒賞一下。”

“什麼字?”

“薇薇……”

那幅字一直被秦芳薇拿在手上。

“哦……”

她把那幅字從袋子裏取出來,將箍在上麵的牛皮筋扯掉,展示了出來。

一眠一瞧見那字,眼睛跟著眯了眯,他若有所思,問得奇怪:“哪兒來的?”

“家傳的。”秦芳薇輕輕答道。

“知道了。把畫收好,跟我來。想來師父會見你們的……”

看樣子,這個一眠似乎也認識那幅字,一見那字,態度一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秦芳薇將字卷起,絲絲縷縷的希望在心裏冉冉升了起來。

他們沒有從正門出,而是沿著後門小徑,踩著小石子路往山上步行而去。走了二十來分鍾,他們從山間走到了一處山穀,那裏建了一處清幽的山間療養院,設計好,環境好,鳥語花香的,景色宜人……

他們進去後,看到裏麵全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一些精神矍鑠的老年人正在激昂的廣場舞音樂中翩翩起舞,動不了的,或坐在邊上,或坐在輪椅上,氣氛很熱烈。

喜歡安靜的,繞過一道牆,後麵隔著一個小水池的地方,不少老年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聊天,或下棋,或打撲克,或看書,在暮色中,他們無比安詳。

沒一會兒,他們進了一個小院,屋簷下空白的牆壁上寫著一個禪字,一眠對著緊閉的房門恭敬地稟了一聲:“師父,有客到訪。”

“什麼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

“《沁園春·雪》故人之後。”

房裏一陣靜默,本來暗著的燈亮了起來,一陣咳嗽聲傳來:“請他們進來。”

一眠上前將門開了,示意他們進去。

傅禹航走在前,秦芳薇走在後,一進門,就看到小小客廳內正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幅字,字體和秦芳薇手上那幅一模一樣,隻是最後題了一個年份。

一個一身僧服的光頭瘦老者從裏麵出來,看到秦芳薇時,微微笑了笑,臉上是細細密密的皺紋:“小娃娃終於長成了,老僧還以為這輩子你不會再出現了……”

這話說明什麼?

秦芳薇打量這個骨瘦如柴的老僧,那老眼帶笑,更似帶著追思,顯得慈善可親。

“你認識我?”她輕輕地問。

“嗬,小施主還是先說一說,你憑什麼說你是故人之後。可有什麼表明自己身份的憑證?”

老僧話鋒一轉,又來了這麼一句,這是想確定她的身份,不過這是應該的。

“我這裏有一幅和大師牆上那幅字幾乎一模一樣的字。”秦芳薇把那幅字鋪到了桌麵上,“這就是憑證。”

老僧湊過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手輕輕地摸著那些字,止不住地顫抖,而嘴裏則輕輕地歎出了一口氣:“這幅字兒終於回來了……”一頓,又道,“小施主應該姓秦……雙名叫芳薇對吧……”

“對。我叫秦芳薇,我養父叫秦牧……”

“老僧不認識什麼秦牧,但老僧知道你的名字……當初,你被抱去才幾個月大……”老僧以枯枝一般的老手比畫了一下,“也就這般大。眨眼二十五年,當年的奶娃一下就變成大姑娘了,像極了你媽媽……太像了……”

原來她像她媽,怪不得剛剛還沒自我介紹,他就已經有六七分確定了。

“師父,你讓他們坐下再好好說吧……”站在一邊的一眠提議。

一居這才招呼他們坐,還讓一眠給沏茶。

“這麼說,一居大師認識我生父生母?”

秦芳薇哪顧得上喝茶,將那幅字收好後,便無比殷切地問起來。

“認識,哪能不認識?你父親曾是老僧的忘年交,想當初,他那身功夫還是老僧教的……”

嗬,他們居然還有師徒情分在。

秦芳薇驚訝地聽著,沒去打斷他的追憶。

“那時老僧還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假瘋子,因為家中遭了巨變而憤走天涯,一路乞討,一身破衣遊天下高山名川。到得北方時,有一回老僧在山裏遇上一個被狼襲擊的孩子,受了點傷,後來,是那孩子把老僧帶去了他們家,還找來大夫幫老僧治病。老僧瞧著喜歡,就和他結拜成了兄弟,教了他幾個月的擒拿格鬥,就這樣和他結了緣。後來,老僧繼續四處遊曆,不過每隔一陣子,都會去那裏看一看他……那些年,我總共去看了他五六回,每次都會教他新的技巧,他很是喜歡……再後來,老僧落發為僧,在這座西山寺定居下來,漸漸就和他失聯了。

“直到有一天,他帶著一個女人來找老僧。那時,他已經長大成人,還有了自己喜歡的女人,那個女人還懷了他的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你。一年後,他再次來找老僧,把一個小嬰兒放到了這裏,說那是他女兒。他遇了麻煩,隻能把小家夥擱我這裏。幾天後,一個叫阿江的男人找了來,把小嬰兒接走,說是已經幫她尋到了一個好歸宿,從此姓秦,雙名芳薇……至於老僧那個小兄弟,自那之後便杳無音信……”

說到最後,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樹皮似的老臉之上盡是鬱結之色。

一種莫名的激動在秦芳薇心頭翻湧著,關於她的身世,迷霧重重,如今總算是找到一個可以理清一切的知情人了。

“一居師父,我能問一下我生父生母叫什麼嗎?”

她發現自己說這話時,聲音在劇烈地顫抖。

傅禹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心情無比激動,不自覺地伸手攏了攏她的肩,在一居投遞來疑惑的眼神時,補充說明道:“不久之前,秦先生不幸過世,沒來得及和芳薇說起她親生父母的事,所以,她對於自己的身世非常困惑,這是我們今天到訪的一個主要原因……”

“阿彌陀佛……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小施主,凡事節哀……”

一居雙手合十,念了幾句經。

“一居師父,可否告知一下我父母是怎樣一個出身?”秦芳薇無比急切地又問了一句。

一居師父看向一眠:“一眠,你去外麵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有事要和這位小施主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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