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他抱著初晨哭,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慌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
衣服褲子都被血水泡過,沾在皮膚上,膩沉沉的,已經快幹了。
看到初陽被帶走,聽到醫生說去配型的時候,他的眼淚就流不出來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悲傷。
他卻沒有了。
手上還是鮮血,幹了之後崩得皮膚都緊了,手掌打不開。
他退離。
離開那個手室術外,離開那條走道,下樓。
他想,今天晚上他根本沒有到過那個地方。
月光如細碎的玉粉,那麼透澈清亮的撒滿在各個角落,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學校。
低頭便看見自己淡紫色的T恤一大塊暗紅,淺色的牛仔褲已經沒有淡白藍的顏色。
連球鞋都濕成了深暗色。
這到底是什麼病,才會從那麼小小的鼻孔裏,不停的往外冒血水,止也止不住的血水。
那時候,他還天真的對著醫生喊,要輸血的話,我這裏有,我這裏有。
可是需要配型的病,哪是他的血能有用的。
他的背輕輕的開始顫,壓抑的哽沉一聲,聲音不大,卻是低鬱痛苦。
裴允錚的身影在月光下拉成孤單的長影,他繞著樓下的花壇走圈,走得慢,走得久,一圈一圈的。
走著走著,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六七歲的樣子,初晨就在他的後麵,追著他跑,嘴裏不停的喊,“允錚哥哥,你等等我。”
那時候的他還不懂事,仰著小腦袋往前走,耳朵仔細的聽著身後的小女孩發出的所有聲音,呼吸,腳步......
聽著她要靠近了,他就走快幾步。聽著她的腳步慢了遠了,他又放慢腳步。
他跑得出汗,她還在後麵追,追得出汗。
“允錚哥哥,允錚哥哥,你不等我,我不跟你玩了。”
“允錚哥哥,我要告訴璿阿姨,說你不跟我玩。”
“允錚哥哥,我不玩了!”
“裴小單!”
每每這時候,他就停下來回頭,一臉不耐的看著她,嘴裏也沒有好氣,“你快點啊!這麼慢,豬變的麼!”
此時的裴允錚難受得緊,他知道這一刻,若是停下來,他會去找凶器把秦天給殺了!
他隻能越走越快,圍著花壇一圈圈的跑,跑得一頭的汗。
耳邊都是他的小豌豆,一聲聲的喊他“允錚哥哥”。
他知道她累了,她喊得已經在喘氣,她身體那麼不好,他卻總是讓她超負荷的鍛煉。
他從未好好的關心過她。
從未好好的寵過她。
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來了,他後悔了,後悔不該走得那樣快,她還是個女孩,她體力有限。
他終於停下來,喘著沉沉的氣轉過身,臉上的淚光活像是有人朝著他的臉上潑了一盆水。
眼中那些視線都是模糊斑駁的影子,他往前幾步,抱住走過來的人,全身都在發抖,把女人的頭壓在自己的肩頭,出聲時,哭得發顫,“晨晨,我們不跑了,不跑了,允錚哥哥去給你買個冰淇淋,你坐在這花壇上等我,我知道,草莓味的.......”
“草莓味的......”
以前她喜歡草莓味的,一個不夠,他卻隻買一個,以不準她多吃為由,一個冰淇淋,他要吃一半。
她總是望著他吃完最後半個冰淇淋,舔著嘴唇。
其實他隻是想和她分享同一樣東西,卻從來不顧及她的感受,而她一直選擇默默接受。
跟他在一起,她從來沒有吃過一整個冰淇淋。
心中越想越是悲慟難忍,心頭那些絞纏的線,崩析斷裂,疼得喉結湧動著甜甜的鐵腥氣,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喉嚨裏疼像咽了一品碎玻璃渣子,出聲時已啞顫得失聲,“晨晨,這次,我給你買一個,一整個,你一個人吃......我,看著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