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是一回事,感情接受是另一回事,到底是沙場兵戎相見的對手,想想北騎軍五萬兄弟,等等等等,他們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容雲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道:“是,無論什麼原因,容雲做了,容雲願意下詔罪己,請父親重罰。這裏,隻請各位伯伯叔叔消氣,順便……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也是,容雲是東霆端和公主的兒子。”

在場老將們臉色不由變了變,這句話可以說□了他們心中最矛盾的地方。

“二十年前……”何遠歎道。

“母親昏迷不醒時,隻說過‘對不起’。”容雲輕聲述說。

老將們互相看著自己的生死兄弟,他們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

二十年前的恩怨,說是說不清了,隻是一個心中願意如何相信、以及感情如何接受的問題,而如今這樣的局勢……

容雲在父親的部下與兄弟們思考時,轉向何遠道:“何大叔的兵刃能借給容雲一下嗎?”

現在局勢依然動蕩,將軍們大都兵刃不離手,何遠的兵刃是一條蟒鞭,與王府小演武場的那條類似,當然比那條要精工細作。

何遠有些意外,但此時此地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他沒有說什麼,把蟒鞭交給了容雲。

容雲雙手接過。

“容雲先自罰三鞭,表達誠意好嗎?”容雲的聲音始終很溫和,他邊說邊把背後的發辮撩到不妨礙下鞭的位置。

將軍們原本對容雲的動作也驚訝不小,但聽到容雲的話後,一位將軍不由冷笑:“景烈陛下的誠意隻有三鞭?”

容雲抱歉地點了點,難得為這些長輩解釋道:“是。父親曾說我下手有些重,而且接下來我要去古固山,傷得太重不方便。”

“哼。”那位將軍明顯不太接受這個解釋。

“各位伯伯叔叔想要容雲的命嗎?”容雲問得相當直接。

那位冷哼的將軍被這個問題弄得語塞,其實不光是他,在場的將軍都被問住了。

他們想要景烈的命嗎?仔細想想……並不想。眼下這樣的局麵,如果景烈願意合作,實在是天下百姓之幸,而還有一點很重要的……景烈……容雲是王爺的兒子,他們那個笨蛋上司,恐怕一生也就隻會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他們與容雲之間,真的談不上不共戴天之仇。老實說,這次戰爭,除了北騎軍的兄弟,西弘戰死的都是皇上容承的嫡係,他們還沒有那麼婦人之仁。而二十年前,那是心結……

這些將軍們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是東霆之主,不能殺的話,也就隻能揍我一頓了。”容雲認真建議。

“景烈陛下會讓我們揍?”

“是。”

對視,猶如沙場般,男人間最真實最直接的交流。

“不得不承認,陛下確實夠爽快!”

“伯伯叔叔們消氣就好。”

容雲沒有羅嗦的習慣,他要去處理容承的問題,而父親最近一直很忙,母親留在烈親王府修養的話,他不能讓母親與父親的部下兄弟間關係這麼尷尬。這些伯伯叔叔也都是明理的,他給大家一個發泄的突破口,這樣母親那邊會容易很多吧。

天下大勢所趨,父親與母親的關係很快會成為一個強有力的盟約而被世人祝福的,隻差王府中這些戎馬一生、切身對二十年前的恩怨難以割舍的老將們。

容雲想到這裏,手彈鞭梢,長鞭劃著優美卻殘忍的弧線抽到了他自己的背上,手腕一帶,回到原位。

聲音不大,不過眨眼之間,然而,容雲在收鞭停了一息後,便在唇邊掛紅了。第二鞭過後,直接咳了出了一口鮮血。第三鞭,又一口鮮血。

觸目驚心,驚心而靜。

三鞭後,容雲緩了緩,將鞭子還給何遠道:“多謝何大叔,何大叔覺得容雲撐在哪裏揍起來比較順手?”

聽了容雲的話,一個聲音道:“頂天立地,陛下您還要撐著?”

這是句冷諷的話,然而,語氣中似乎已經複雜的有了什麼。可以說,在場的都是行家,容雲下手有多重,他們心如明鏡。三道鞭痕在容雲衣服上留下的三道血口,即使是黑色看不分明,但濡濕的血腥氣息不會騙人。夾雜著內力,那三鞭,恐怕在場他們有一半人會直接受不住。

這個年輕的君王真的很強,很有誠意,也很夠男人!

所以,才有人不禁說了這麼一句,他本以為容雲應該凜然站立當場的。

容雲有問必答:“容雲是晚輩。”

毫無遲疑的回答,晚輩。——此時,這些老將還不知道,因為容熙的關係,容雲是認真把他們當長輩的。麵對長輩,自然不需要有什麼“見外”的凜然態度,需要的是誠意與謙敬。而若幹時間後,等他們越來越了解了那個年輕強大的君王後,他們才會對容雲此刻的每一句溫和的話語動容吧。

何遠深深地看了容雲一眼,猶豫了一下,無聲地指了一個地方。

容雲點點頭,走到牆邊,雙手撐在牆上:“……需要我褪下上衣嗎?”

沒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