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走出醫院,天色已經近黃昏。
一個星期後,才能拿到結果。
鸞鸞趴在景吾的肩頭又睡著了。閔星憐不忍看女兒如此辛苦——她已經抱著她在醫院上上下下的跑了一天。
“我來抱會兒吧,抱一天你手都酸了。”
“沒事兒,她不重。”景吾垂首看女兒,眼裏太多疼惜,抱了一天都不覺得累。
孩子睡得沉,身子往下滑,景吾輕輕掂了下。她細細嚶嚀聲,小腦袋一歪,又睡了。
淺淺的呼吸都灑在景吾的脖子裏,她心裏生出一絲一絲細細的線,分散開,融入她的骨血裏……
她的鸞鸞……
一定要健健康康,一輩子!
她要她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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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都知道了鸞鸞的事,吃過晚飯,大家都來探望。
不大的房子,倒是熱熱鬧鬧的。鸞鸞人來瘋,喜歡大家都來竄門,熱情的招呼著這個坐這,那個坐那,像個小大人似的。
大家依舊是對她讚不絕口,景吾聽著有種說不出的驕傲和欣慰。鸞鸞在燕城無聊久了,在這邊一會兒就野了起來,在家裏和大人們呆了一會兒便又跑出去找隔壁的小夥伴們玩去了。
閔星憐跟在後頭一直叮囑她小心點,別再摔著。她脆生生的‘誒’了聲,轉進了別人的家門。
裏頭,大家都在開導景吾,“小景啊,你也別太著急。汪醫生也說了,可能就隻是紫癜,那不算是個大事。”
景吾點頭,“是,應該是小病的。”
“嗯,看鸞鸞現在活蹦亂跳的,哪像個有什麼病的孩子。再說了,現在醫學可發達了,要真有什麼事,那還有得是辦法治呢。醫學上不是一直有什麼臍帶血治療麼?實在不行,大不了和鸞鸞爸爸再要個孩子唄。如今這些臭男人啊,這種占便宜的事,他們巴不得。”
景吾臉色變了變,心裏鬱卒加深。
一來,對方說的這個假設,她很反感。
二來,和孩子爸爸再生個孩子的這話,她排斥又推拒。當下的心情簡直無法形容,比吃了黃連還苦上千百倍。她得把自己作踐成什麼樣子,才能狠得下心去和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再要一個孩子?
除非,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
旁邊的人覺出她臉色變化,用肘子拐了下那人,“會不會說話了,什麼有事沒事的,鸞鸞根本就不會有事。”
那人回過神來,探尋的看了眼景吾的麵色,趕緊拍打自己的嘴,“看我這張該死的笨嘴。呸呸呸,我真是不會說話。是,鸞鸞當然不會有事了!”
景吾倦得已經無力再應付,旁人也能理解這個單親媽媽的心情,沒再多留,隻說了些關心的話走了。
房子裏瞬間安靜下來,景吾閉上眼,整個人虛軟的癱在椅子裏,滿色蒼白。
如果鸞鸞真的是……
她打了個寒噤,沒敢往下想。手抖著摸到胸口那枚戒指。隔著一層布料,她還能感覺到金屬的冰冷。
她答應過他,如果真的需要幫忙,她會毫不猶豫的去和他開口。
可是,如今,她好迷茫……
他們,真不該再有哪怕一點點的糾纏。甚至,都不該見麵的……
“景吾。”
閔星憐進來,在她身邊坐下了。
景吾立刻端坐身子,正了正色,裝出精神的樣子。
“先別想了,結果還沒出來,別鸞鸞沒病,你倒把自己先折騰出什麼病來,知道麼?”
景吾牽了牽唇角,“媽,我沒那麼脆弱。”
閔星憐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景吾握了握她的手,“媽,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閔星憐把她頰邊的發絲撩開,垂目看她,“老實說,你怪不怪媽媽當初那樣執意要求你離開燕城,離開那個男人?”
景吾搖頭,“我走,和你並沒有直接關係。媽,那座城注定就不屬於我。”
那個男人,更是……
閔星憐歎口氣,“要是現在是在燕城,在那個男人身邊,你不用這樣苦苦支撐,不會有這麼辛苦。”
景吾眼眶有些熱燙,“鸞鸞是我女兒,再怎麼辛苦,這都是我自己的事。媽,不管在哪座城,都一樣!”
“媽並非不喜歡那個年輕人,當初才不許你們倆在一起。媽隻是……”說到這兒,閔星憐眼底泛過絲絲複雜之色,幾度變化,情緒都沒有得到平靜,隻顫著音道:“沈正罡的手段,我是真正見識過的,他簡直就不是人!真的,小景,惹了他,都沒什麼好下場。你爸……你爸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我爸?”
提及這些,似乎是觸到了閔星憐內心裏蓄積已久,不願意再多透露的秘密,麵對女兒一再的詢問,她隻痛心疾首的說:“你爸當年少年得誌,若不是他沈正罡出手,他不會被冤枉落馬,更不會死得那樣早!小景,你爸就是被沈正罡給直接逼死的!沈正罡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聲聲控訴,讓景吾震了又震。
自己家竟和沈家還有解不開的淵源,她想問得更清楚些,可是,今天她和母親都累了。有些更沉重的話題,如今的她們都沒多餘的力氣去探究、去承擔。
晚上的時候,景吾抱著鸞鸞,做了噩夢。
夢裏,父親被人活生生掐死了。凶手拄著拐杖,又直衝她也逼了過來。她怕,怕得哆嗦,想呼救,脖子卻已經被凶手扼住。
那雙手,森白像沒有生命的骸骨,直要人性命。
而後……
在自己瀕死之際,她見到了他——見到了她孩子的父親。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揮舞著手臂要他救自己,他朝她走來了——一步一步,踏著希望……
可是,最後,他在她麵前,摟著另外一個女人,轉身離開,步一步,又踏碎了她的希望。
大喘口氣,她猛然驚醒,背上已經是一層冷汗。
接下來的半夜,始終未眠。
她想……
他和沈沉軒,是真的沒有緣分的。原來……他們做不成情人,竟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們……竟是仇人啊!
她閉上眼,氣息都久久無法平緩。疲倦得仿佛每個細胞都快繃不住要爆炸了一樣,可是,卻是沒有一點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