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讚進欸了一聲,也盤腿而坐,雙手攏在丹田,是發內功之勢。
墨紫不管他,閉上眼,凝神靜氣,開始聽。
叮——她眼珠子轉過,眼瞼動。
咚——她眉毛攏起來,又挑上。
“這聲音我剛才怎麼沒聽見,叮咚叮咚的?”讚進也聽到了,睜眼詫異得問。
“讓風聲掩過去了,而且我們又隻顧找人。”便是武功高,也不能一心幾用,反之,方法得當的話,不會武功也能聽聲辯位?不,她不會。她隻能聽到聲音,辯不出方向。“讚進,聲音從哪兒來的?”
讚進往岩石外邊走,啊叫了一聲,轉頭對墨紫說,“這裏有路”
墨紫連忙過去一看,以為應該是懸崖的,竟是一個坡,雖然陡直,下去有難度卻沒有危險。這個窄坡路正好被擋在大岩石的後麵,因此在頂上看不見,必須要爬上來才能發現。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然。
“下去瞧瞧。”墨紫想都不想,抓住窄坡上的草,小心滑了下去。
讚進見墨紫又沒用上自己,好像突然有些明白,凡是她能做到的,不會麻煩他人。馬上,對她的敬佩再多一分,卻也不說什麼,隻管努力跟上她的步調,保護她不讓意外發生就是。
下了坡,便入密林。
小路上,一群烏鴉被讚進叱喝著趕飛的同時,墨紫就看到一座殘碑,殘碑上有字——
泉。
她心念一動,難道這就是西山聽泉的正解?
“墨哥”前頭讚進猛止步,聲音裏驚詫。
墨紫走上前,看到密林已經到了頭,麵前一片草地,長得齊膝高,風一吹,綠麵掀黃,凹凹凸凸,泛出秋色。
然而,讚進之所以驚訝,不是因為這草地特別齊整,而是因為那些凸起的土包上豎著一塊塊石碑,赫然是墓碑。
墓碑無字,不新,卻很幹淨。
這時,叮叮咚咚之聲已近在耳側,從草地那麵的林子裏傳來,悅耳卻不含音律,且也沒什麼規則,就好像是隨心所欲敲打出來的。叮叮金屬音,咚咚擂鼓聲。
“墨哥,這是死了多少人啊,這麼多墳?”讚進見墨紫踏上草地,忙又跟好。
“滿門抄斬,連家丁丫環都得掉腦袋,你想會死多少人?”墨紫長歎一口氣,這些無字碑,如果所料不錯,就是元家人的吧。
她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走在這裏都會覺得壓抑痛苦,看著這些林立的墓碑,更是油生出一種莫名的恨意,不知僅留的那個人要忍受多大的悲憤?應該享受家人疼愛的年齡,卻一下子要背負那麼多仇恨。以前看書,時而覺得那些以報仇為一生目標的主人公很傻,但她現在終於徹底理解了,因為滅門是對人性美好一麵的毀滅打擊,隻有幸免遇難的人才有切身體會,旁人很少能真正明白。
進了林,陽光正好,陰霾頓消。
林是相思林,樹是相思樹,豆是相思豆。
豆兒尚青澀,紅期還等在九月的梢上,偷偷瞧。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28章 白衣非雪
第228章 白衣非雪
細長得相思葉,在風裏簌啦啦地響。
木香,豆香,葉香,這幾種香氣,令人心神寧靜。
墨紫轉身,看那片豎著墓碑的草地,好像突然平和而清遠。
“這裏叫泉塚,取我父親名中一字。”
已經是她很熟悉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潤,讓她覺得寬慰。這人,也許,就如他自己說過的,對報仇不再像以前那樣迫切。
她側過臉,便看到他。
白衣勝雪。
她的記憶中,元澄除了染血的囚衣,再沒有穿過非黑色的外衣。黑色,各種各樣的黑色,她曾經認為是最接近他的本色。隻要看到他的黑衣,她就會警惕會小心,告訴自己,這人溫潤的隻有外表。而且,他大概是能把黑色穿得最華麗的人。
但,他今日一身白,素白,純淨白。白中繡銀線,銀線成朵朵大菊,花瓣如鉤,散發在衣角,襟邊和袖口,色澤與白衣相藏,光澤與日月爭輝。
他高紮髻,戴珍珠發冠,墨眸映著樹葉間落下的陽光,讓白衣襯到幾乎透明的麵容,對她輕展微笑。
原來白色比黑色更適合他,因為他本來就出身在書香門第的最貴之家,自幼的品性高潔不沾塵。
那瞬間,墨紫想,如果元家沒有被人陷害,元澄還是元氏小公子,她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結識他。一個庸庸碌碌的小掌事,一個胸懷天下的大才子,怎麼可能相遇?
“元澄……”她本來打算一見麵,就西山聽泉四個字,先刮他一頓臊臉。如今,沒了理由。“為何是無字碑?”
“不能有字。”元澄捉袖,作了個請勢,“你忘了,元氏仍是罪臣。”
仍是罪臣啊——心裏有些感慨,墨紫隨他走。
讚進要跟,眼前一花,出現一個中年人,他神情立刻一正,抱拳恭聲乙前輩。
墨紫看到了,奇怪,問元澄,“那人不就是把讚進點睡點醒的?讚進怎麼好像跟他很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