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記得,為我做的已是足夠。”她抬起頭緩緩撫上他瘦削的臉龐,手指從眼角深深的皺紋劃下來,落在他緊抿的唇邊,輕聲道,“你若保重自己,我會更歡喜!聽說,這兩日又批閱折子至深夜?病才好了幾日呢,又開始廢寢忘食麼?我會擔心呢!”

皇帝微咳一聲,笑道:“又是魏珠那奴才說的?”

“他很忠心,你莫要惱他啊!”

他笑罵道:“那個猴崽子!學會讓你替他說情來了!哪個對我忠心,我心裏不清楚麼?”想了想終是沒有繼續說下去,“罷了!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今兒說說笑笑又逛了雍王府的園子,皇帝已有些乏了。

悠然給他拿了枕頭歪著,聽他漫不經心的問:“你覺得,弘曆怎麼樣?”

悠然抿唇一笑,沒有答話。

他又不著邊際的說了句:“昨兒個,和妃跟我說,想要撫育個皇子。”

皇帝年歲大了,沒有子嗣的和妃總要為自己打算,她是妃位,尋個生母位份低的皇子帶在身邊,算是自己的孩子。這種事在宮中不過是平常事,悠然卻不明白皇帝為何提起。卻聽皇帝淡淡地說:“我說皇子們都在了,沒有合適的。”

悠然哦了一聲。

皇帝又追問:“你覺得弘曆如何?”

“他很聰明。不過,弘時更令人心疼呢!”

皇帝卻不以為然:“我覺著弘曆好。這孩子聰敏機智,舉止有度,嗯,言詞對答都是上佳的。”說到此處,忽握住悠然的手低低地道:“原是我疏忽!若不是她提起,我都未想過這些!不如讓他進宮來,養在你身邊?有了這層情份在,將來,你也多一份倚靠!”

悠然搖頭,“將來麼?有誰知道呢?有你在,我才有將來。你若不在,我隨你而去就是!又何必想得那麼遠呢?”

她神色淡淡,卻是難掩言語間的鄭重。

皇帝又是歡喜又是擔憂,還有說不出的愧疚與不舍,心底五味雜陳。怔了半晌方正了神情,板起臉嗔怪道:“胡說!這以宮妃殉葬的規矩都廢了幾十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是要做不孝之人麼?皇祖母當初怎麼疼你,若她泉下有知,聽你有這番心思,不知有多惱怒!此話休要再提!知道麼?”

悠然心裏生起莫名的惶惑與不安,麵上仍是淡笑不語。他握著她的肩,非要聽得她的承諾才罷休。她猶豫良久後,終是低聲應了。皇帝仍不放心,反複說了又說,末了竟提起她早逝的額娘:“你額娘希望你平安喜樂,一生快活!你可不能忘了她老人家的遺願才是!”

她更是警兆大生,勉強笑道:“是!我會記得。”她忽然覺得害怕,卻又不知害怕些什麼。弘曆到最後仍是進了宮,名義上由悠然與和妃共同撫育。接下來的幾個月,全心全意關注著皇帝的身體。天有憐見,半年下來竟是平安無事!她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六十一年十月。

今年的雪下得特別早。剛進十月裏,鋪天蓋地的大雪就下個不停。原定於十月末啟程回宮的聖駕,不得不滯留在暢春園裏。

興許是天氣驟冷的關係,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倦怠。幾個太醫輪番診脈,也並未說出個所以然來。隻道好生調養。皇帝卻滿不在乎,看起來並無大礙。

隻有悠然察覺出他的不同來。

他半夜裏總會驚醒,撫上她的眉眼,低低的喚:“悠然!悠然!悠然”一遍又一遍。

“嗯?怎麼了?”她柔柔的應著。

皇帝深深的看著她,手指一寸寸爬過她如玉的臉頰,口氣溫軟如春風:“就是想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