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蘇格拉底就這麼做了,隨後問:“人類常常會做出虛假的事情,是吧?”尤蘇戴莫斯回答:“是的。”

“那這一類事情要放在哪一邊呢?”蘇格拉底問。

“當然是要放在‘非正義’的一邊啊。”

“那麼欺騙的事情是不是也經常發生呢?”蘇格拉底繼續問。

“這是一定的。”尤蘇戴莫斯回答。

“那這類事情又要放在哪一邊呢?”“自然也是‘非正義’的一邊了。”

“那做壞事的也應該有吧?”“是的。”“那奴役人的事情呢?”“也是有的。”“尤蘇戴莫斯,你說這些事情是不是都不能放在‘正義’的那一邊。”“要是它們都是正義的話那就奇了怪了。”“假設有一個被推舉出來當將領的人對另一個非正義的敵國人民進行奴役的話,這算不算是非正義的呢?”“那就不能算了。”“這樣的行為就應該說是正義的,對嗎?”“當然。”“還有,如果他的欺騙是發生在敵人身上的話,那又怎麼算呢?”“自然是正義

的了。”

“如果他偷竊和搶劫的也是敵國的財物,那是不是也要算正義的呢?”“那是自然了,隻不過一開始我以為你問的都是關於朋友的事情呢。”尤蘇戴莫斯回答。

蘇格拉底又問:“那這麼一來,原本放在‘非正義’下麵的事情都可以移到‘正義’那裏去了,是嗎?”“應該是這樣的。”

“那我們這樣放了以後,首先要給它們劃個界線:當一類事情發生在敵人身上的時候就應該是正義的,但是在朋友身上發生那就是非正義的。對待朋友首先要求的就是坦誠,這點你同意嗎?”蘇格拉底問道。尤蘇戴莫斯回答:“完全同意。”

蘇格拉底又問:“一個部隊的將領發現自己的士兵意誌非常消沉,於是就欺騙他們說援軍馬上就要到了,這下士兵馬上就重整旗鼓了。這樣的欺騙我們要放在哪一邊呢?”“我認為應該屬於‘正義’的一邊。”尤蘇戴莫斯回答。

“再比如,一個孩子必須吃藥,但是他一直不吃,於是父親就說這藥是飯而騙孩子吃了下去,就因為這樣,孩子恢複了健康。那這類的欺騙行為又要放在哪一邊呢?”“也應該放在‘正義’的那一邊。”

“再比如,有一個意誌頹喪的朋友,甚至有了自殺的念頭,作為朋友偷偷地把劍一類的東西偷走,那麼這種行為要放在哪一邊呢?”“當然也是‘正義’的那一邊啦。”

蘇格拉底又問:“你剛才不是說隻要是發生在朋友身上的,不管什麼都是非正義的嗎?”尤蘇戴莫斯回答:“這些就不是了,隻要你同意的話我可以把剛才的話收回。”

蘇格拉底說道:“當然允許你這麼做了,這至少要比錯放行為好得多。若那些欺騙是損害朋友的行為(關於這一點我們也無須考慮一定是非正義的),你覺得是哪一種更為非正義,是有意而為之的,還是無心做的呢?”“蘇格拉底,我已經沒有回答這問題的自信了,事實上我最初說的那些和現在我想到的有太大的差別了。不過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想說,有意去說謊的人總是比無心為之的人要更為非正義。”

“這麼說的話,你是不是覺得應該有一種如同認識和學習文字的方法一般的認識和學習正義的方法呢?”“應該是有的。”“那你覺得,是有意去寫或是念得不準確的人更有學問,還是無意做了這些事情的人更有學問呢?”“當然是有意做這些事情的人了,畢竟不管什麼時候隻要他願意他都能做對這一切。”“那照你這麼說,有意去寫得不正確的人就是有學問的,而無意的人就是沒學問的人了?”“應該就是這樣的。”“那我問你,是有意去說謊的人更正義呢,還是無意為之的人更正義呢?”“當然是有意為之的人了。”“那你的意思是說,懂得怎麼寫和念的人要比不懂的人更有學問,是吧?”“是的。”“懂得正義的人也應該比不懂的人更正義了,是吧?”“應該是這樣的,隻不過我已經不太知道該怎麼說了。”“可是通常一個不說謊話但總是說不準的人,在他為他人指路的時候,就很可能把朝東的路說成朝西的,在他算賬的時候,就有可能把多的賬算成是少的,這樣的人你怎麼看?”“那應該是他認為自己懂得的事情,其實根本不懂得。”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被稱為有奴性的人呢?”“我知道。”“是因為他們有知才這樣,還是無知呢?”“顯然是無知造成的。”“他們之所以被稱為有奴性的人,難道是因為他們不懂得打鐵?”“自然不是。”“那是因為不懂怎麼做木匠的活嗎?”“也不是。”“是因為不懂做鞋嗎?”“都不是,也許正好相反,反倒是懂得這些技藝的人通常都會表現得奴顏婢膝。”“那會不會是因為他們不懂得美、善和正義呢?”“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既然是這樣,我們就要想方設法地去避免做一個奴顏婢膝的人吧?”“蘇格拉底,說實話,我曾經非常自信自己是一個愛鑽研學問的人,而且我還希望通過此類的尊嚴來提高成為一個德才兼備的人的造詣。可是你現在看看,我自己花了那麼多的時間,經曆那麼多辛苦,最後連一個本應該知道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了,我已經沒有了從前的自信了。最可怕的是我居然還不知道該怎麼去改變這樣的結果。”

蘇格拉底說道:“尤蘇戴莫斯,麻煩你告訴我你去過德爾菲沒有?”“去過兩回。”“那你見過廟牆上刻著的‘認識你自己’那幾個字嗎?”“見過。”“你看到這幾個字後,是否思考過或是注意過,或是反省過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嗎?”“這個問題我確實沒有考慮過,我覺得對自己的一切都知道了,要是連認識自己都還沒做到的話,那就更別提其他的事情了。”“可是你認為一個人認識自己僅僅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嗎?就好比是那些要買馬的人,若尚未去觀察過那些馬是好是壞、是強壯還是衰弱、是快還是慢,包括它究竟是一匹良駒還是駑馬等,他是無法認定自己已經了解了自己要買的馬的。對自己也是如此,認識自己必須先了解自己的能力如何,再看看自己作為人的價值何在,對吧?”

“那這麼說,一個人如果不了解自己的能力就不算是認識自己了,

是嗎?”

“是的。這樣的話,人們會因為認識了自己而獲得很多益處;相反的,自我欺騙隻會帶來越來越多的禍患。認識了自己的人,會從事適合自己的事情,同時還能分辨哪些自己能做,哪些自己不能做,並且還可以通過自己做到了自己懂得的事情而給自己帶來無限的益處,另外還能避免自己去做那些自己不懂的事情從而犯下錯誤。有了自知之明的人,他們會去借鑒他人的經驗,同他人交流,獲得自己的幸福,或者避免禍患。反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總是會錯估自己的能力,對於他人和他人的事情也是如此。他們不但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懂的是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要和什麼樣的人交往,這一切都是由於他們對自己認識不清楚造成的,因此他們很難得到幸福,並且還會因此陷入禍患當中。相比之下,懂得自己在做什麼的人就會獲得事業上的成功,以及人們的尊敬和讚揚。一般來說,有自知之明的人都會樂意彼此來往,而在實踐中失敗的人通常也樂意接受他人的忠告,更會將自己對美好未來的希望都托付在他人身上,並且他們會愛上這些有自知之明的人。而那些缺乏自知之明的人,會做出錯誤的選擇,一切嚐試最終都要歸於失敗。如此一來,不僅會在自己的事務上遭受失敗,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會因此名譽掃地,遭人唾棄和蔑視。而且那些不自量力的國家領導者如果和一個實力強的國家打仗,最後的結果隻會使城邦變為廢墟,國民淪為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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