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做的活計,我現在的身份起碼也算是個士族子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給你去做那些?就算我自己無所謂,被旁人看到,也總歸是影響不太好。

“贖罪歸贖罪,像這種仆人的工作,請恕葉某不能答應。”因為這裏有外人在,我就沒有過多理會馬文才,而是直接去向王惠要了些藥,用眼神逼迫馬統服侍他家公子穿了衣服,一起回房去了。因為馬文才受了傷,馬統去夫子那裏替他請假,我則留在房裏幫他給手臂塗藥。在塗藥的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胳膊上有著許多縱橫交錯的傷疤,一看就是陳年舊傷,好像是被人用鞭子或者木杖生生抽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打了他!我上藥的手莫名地一重,又很快在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的情況下,悄悄放柔了動作。馬文才似乎注意到我手上的變化,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嘴角邊浮起諷刺的笑容。我覺得那笑容很紮眼,便迅速找了個話題開口問道:

“文才兄,你剛才在醫舍裏,為什麼突然說讓我做書僮的工作?”

“你不是不肯嗎?”馬文才淡淡道。說完這話,他藥也不肯讓我幫忙塗了,自己用另一隻手將袖子放下去,臉上神色也微微低落,扭過頭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是不願意做的。何況受傷也是我自找的,嚴格來說,怪不著你,你也不用覺得抱歉。”

他這樣一講,我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話的聲音也逐漸開始降低。

“文才兄,你應該知道的,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這種事情讓我做很為難啊。況且你還有書僮……”

“有書僮又怎麼樣?葉華棠,你不用說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我問你,如果今日受傷的人不是我,而是梁山伯或者祝英台,你會怎麼樣?哼,我看如果是那個梁山伯,甚至根本不用他開口,你就直接自己湊過去了!”

這叫什麼話!我有些氣憤。

“你怎麼能亂比喻?山伯兄根本不可能會讓我去做書僮該做的事情,況且我也不可能會讓他因為我而受傷的,這種話從一開始就說不通!”

“沒錯,梁山伯的話你就根本不會讓他受傷,而我馬文才呢就活該挨你的打,行了葉華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從來就沒有把我這個室友當回事,虧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我看就連那個不知道從哪個鬼地方裏冒出來的王徽之,你對他都要比我好上千百倍!”馬文才冷冷地瞪著我,口氣凶惡蠻橫之中又帶著些許不滿控訴。說完這些,他突然又扭過頭去,低低地,小聲地說道:

“在桃花林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就知道,你一回到書院裏,眼裏就隻有梁山伯他們,就算我受傷了,也不願意管……”

他的聲音裏帶著些許失落和難過。我的胸口一下子便憋悶起來,胸腔中心髒陣陣撞痛。透過麵前男子單薄的身影,我仿佛看到那個蹲在武館角落處靜靜抱著膝蓋的小女孩,黑色的眸珠無神而空洞。歲月拂去了她臉上的無知與稚氣,卻拂不散那片濃的化不開的孤獨。

“對不起……”我眼中突然流下淚來,馬文才似乎征愣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問我:“怎麼了?”

“對不起,是我自私了……”我咬咬嘴唇,隻覺得心裏的悲傷情緒一個勁地往上湧。也不是因為想起了太多過去的記憶,說到底,隻是因為有一個人,因為我的忽視而在生氣。

在他眼裏,我是被需要的嗎?

我願意跟梁山伯接近,其實還是因為他待人和善可親,也會真心實意地關心我,盡管我們之間交集不多,我還是願意事事去幫助他。但梁山伯再好,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祝英台,這點是我一直都非常清楚的。說到底,他隻是把我當成一個任性的同窗學子在照顧,對於我本人的存在與否,其實應該是無所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