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1 / 2)

之人若非秉賦特異,皇上自是不會任用。」李令月悠哉地喝著酒,隱藏眸底的算計。「我說武大人又何必擔憂?你年輕有為,又是皇上異母兄的兒子,隻要安分守己、盡忠報國,諒那上官昭容再善弄權術也無法對你下手。」

「下官可不是為自己打算,下官是為太平公主的未來著想啊。上官昭容已掌握朝廷文官晉升的權力,現在能與其抗衡者也隻有獨攬武官薦舉的太平公主您了,若他日皇上…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太平公主,您絕對需要更多的人馬。我大周的第二把女皇龍椅,可別真的由著那上官家後人奪去啊…」

「放肆!」李令月驀地放下酒杯,引起鏗鏘雜響,眼露極冰烈火交融而成的怒光。「武承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宮麵前詛咒皇上與我大周國祚?謀反之心,昭然若揭,今日不除你這等惡徒,我亦有愧!」

「公主饒命!下官、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啊!公主饒命!」武承嗣咚地一聲跪了下來,這廂發生的騷亂終於還是打斷了樂舞宴席。

所有人都見到新上任的文昌左相朝神情冷凝的太平公主連番磕頭,那場景之可笑丟臉,連武則天都看不下去了。武氏官員對著李氏公主奴顏求饒,縱使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和深知難成大器的嫡親,但心頭就是感到不悅。

「太平,怎麼回事?」武皇發出難以探測真意的聲音,她身旁的上官婉兒也是以同種高深莫測的眼神望著這幕即興演出。

李令月站起身,如實答道:「回皇上,武承嗣膽大包天,竟妄言咒我大周開國女皇命不久矣。」

此話一出,在場朝臣紛紛搖頭,有不苟同的、有同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但就是沒有站出來說情的。

「哦?」當武則天不置可否地沉吟一聲時,上官婉兒收回了視線,彷佛多看一眼也是浪費時間,轉而為她的天子倒著深紅豔麗的葡萄酒──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這樣嗎,承嗣?」

「皇、皇上,臣不是、臣絕無此意!」

「朕是問你、」喝著上官婉兒盛好的酒,武則天慵懶的語音令人感到酥|麻又恐懼。「席間是否真口出狂言?」

「皇上…臣是…」武承嗣低頭,高頭大馬的男子卻如七歲小童般縮了縮肩膀。「是曾說過…」

武則天歎了口氣。為何整個武家男子盡是些不成材的貨色?這叫她如何名正言順冊立武氏太子?難道等她死後,真要眼睜睜又看江山回到李家手中?她看向傲然獨立的李令月,風姿挺拔,高貴難喻,還有著更勝男子的軒昂氣勢,一個念頭便閃過了腦中。

「婉兒。」心中不再煩惱,自然連語氣也變得溫暖許多,又或者隻是單純由於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是,皇上。」上官婉兒溫和清雅的聲音,總是跟宴會奢侈放縱的氣氛格格不入。

武則天將酒一飲而盡。「妳怎麼說?朕該如何處置妄言非議之徒?」

「以臣妾拙見,武大人新官上任難免得意忘形,幾杯黃湯下肚後,縱有不當言行、張揚失態,也算其罪可恕。」上官婉兒淡淡地道:「尤其還是在美豔嬌麗、韶齡如花的太平公主麵前,任何男子都想殷勤以對,望能被印象深刻,為此不免自抬身價、恃才傲物,倒也其情可憫。」

「好。好一句“其罪可恕,其情可憫”!」對這番與自己心聲相同的回答,武則天毫不隱藏她的喜悅。在場大臣也不禁佩服暗咐:既能掌管天下文宗、衡量英才之輩,亦能化幹戈為玉帛,傳聞上官昭容乃文魁星下凡,必是不假。

「你也聽到昭容怎麼說了,承嗣。」

「是、是!謝皇上!」武承嗣朝上官婉兒跪拜,差點感激涕零。「微臣謝過娘娘!娘娘寬容有德,聰慧溫良,乃皇上之福,天下之福!」

李令月冷笑道:「少說了一個:小人之福。」

上官婉兒微笑了,臉部肌膚的變化牽動罪人痕跡,使那道由墨烙成的記號更深更黑、更難以忽視。她越來越能體會何以李令月過去會以擊倒自己為樂,因為她現在也有了激怒李令月的癖好。她能清楚察覺自己正抱著世上所有權力沈淪,就跟給予她這些權力、至極無上的武皇一起,同化於這片深邃宦海──而狄仁傑開始疏離這樣的她了。

「令兒。」武則天警告地說:「妳也喝多了,先回寢宮休息吧。」

「皇上──」李令月頓了一下,隨即將話吞回喉中,改口回答:「是。那麼,皇兒先告退了。」

她轉向諸位大臣,極為有禮、近乎謙卑地說:「今夜擾了大人們的雅興,令月在此以酒賠罪。」

語畢,拿起桌上那盅精致細小的白玉酒瓶,不由分說便仰頭一次喝光。那份無損清豔麗華的女性特質、卻更高於男子的爽直豪氣,別說大臣們,就連武則天也很滿意自己女兒所具備的恢弘氣度。

「武大人。」李令月意有所指地望向張大嘴巴看她灌完酒的武承嗣。

「啊?喔、是、是!下官也…也以酒賠罪。」他拿起同樣形式的酒瓶,嘩啦啦地灌下嘴中。「太平公主,下官失禮了!」

李令月點了個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孤身離開流光飛舞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