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1 / 2)

了出聲。「我從剛才聽著聽著,便覺得妳實在很可憐。妳尊敬的人利用了妳,妳視為一切的我又侵犯了妳,而現在妳還勸我捐棄前仇?妳是想要我像妳一樣嗎?為侵犯妳的人治療傷口、為侵犯妳的人心碎神傷?」

「令月──」清夏一有後退的動作,李令月的雙手便抓住她的肩頭。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恨不得親手撕裂武敏之,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我恨不得殺了上官婉兒,就學我母親那樣,砍斷她的四肢,浸在酒甕裏!我要讓她那張討厭的嘴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令月!」清夏的雙手貼住她的臉,讓兩人四目相識。一雙失去理性的眼,與一雙關心依舊的瞳眸,交織成愛恨相纏的空間。「武敏之?什麼武敏之?」

「……他曾讓我在一瞬間恨過自己的母親。」像是突然恢複了神智,李令月低下頭,臉枕在清夏的頸間。「所以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清夏抱著她,仍被這段飛快進展的對話所影響,反應不過來,隻好默默無語。

武敏之是因□先朝太子弘的預定太子妃才死的,她也曾聽過這件事。但他跟李令月有何關係?他是讓李令月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人?

腦袋裏全是不解,卻有某種可怕的猜測破繭而出。

她緊緊地抱住戰栗不已的公主,眼眶含淚。

***

其實很明白太平公主從來不想坐上龍椅,她缺少一份定要稱帝的強大動力,缺少即便毀天滅地也要以天子之尊傲睨天下的誌氣。但那可不行,因為武則天為了稱帝殺了那麼多人,讓那麼多親人都恐懼她,所以她需要李令月超越自己,在帝位上做到她沒有完成的事──保護她無能保護的家人。

後來,武則天總算找到足以讓太平公主坐上龍椅之人。

上官婉兒的存在會成為一個推動的恨意,促使李令月願意放手去爭奪帝位。

她覺得這個計劃目前為止十分順利。

得上官婉兒的傾力幫助,使所有步驟都順利地匪夷所思。

所以她應該感到暢快,她應該滿足於上官婉兒如此地承意順心。

那麼,今夜煩躁的心情,又是所為何來?

武則天放下酒杯的力道不小,厭煩難耐地大聲問道:「上官昭容還未回宮嗎?」

一個太監自門外輕應:「回稟聖上,娘娘說過…今夜、今夜會留在自己的寢居。」

對了,幾個時辰前是有名宮女來這麼交代過。武則天揉著略疼的太陽穴,想再為自己倒一杯酒,卻發現酒已飲盡。

「來人啊──」她的話停頓了下來。輕歎口氣,緩慢地站起身,將原本送酒的命令改為:「朕要出去一會兒,若發生大事、像是有誰又要謀反行刺了,便到上官昭容的寢居來找朕。」

「奴才遵旨。」或許是錯覺,太監回話的聲音聽來似乎在隱忍笑意。「奴才等、恭請聖上安歇。」

誰說朕是要去上官昭容房間睡覺的?武則天啞然失笑,這群下人太會察言觀色。

自洛陽稱帝以來,武則天與上官婉兒在夜晚便是形影不離。甚至是那場如今想來猶令一些人膽顫心驚的黥麵之刑當夜,武皇亦未離開克盡職守到即便花容盡毀也不恨不怨的上官昭容。

她一次次地毀了她。

從殲滅上官家、使上官婉兒成為宮奴,到一道無情的聖旨,奪去了她的容貌。

她也一次次地造就了她。

將上官婉兒帶出掖庭、執掌詔書,到如今的權傾朝野,光耀門楣。

武則天希望,上官婉兒不會再給她毀滅她的理由。縱然不同情犯錯之人,但她又怎麼忍心傷她分毫?種種理智和規矩都是不得不維持的道標,真正的心情有多麼沈痛,任何人也無法知曉。

她很清楚義陽在上官婉兒心中的份量。於是,為了不讓對方再度陷入為難處境裏──隻要那兩個蕭淑妃的女兒活著的一天,這種事情便一定會發生──她必須先一步鏟除多年前便該下手的禍根。可她沒料到上官婉兒竟選擇了義陽,沒料到原來上官婉兒也早已看到這一天的來臨,沒料到她竟能在如此危機下扭轉乾坤,沒料到自己原來已是如此受她吸引、不想放她走。

武則天在一生中,比其它人更能掌握先機,便是因為她比誰都還設想長遠,獨獨對上官婉兒,卻是接二連三的沒料到、一連好幾次的意外與失誤,完全被那個小女孩左右了心思。不過,那些隻會影響到自己情緒的失常,當是人生某種意想不到的趣味便也覺無妨,唯有關於太平公主的事,武則天可是失誤不得。

……失誤不得。

走到了渲染月光的露台,一名微醺嫣然的佳人衣襟稍亂,放縱地枕於自然天地之間。武則天直到蹲下`身,一手輕撫上官婉兒略腫的臉頰部位時,都還要如此地提醒自己,關於太平公主的事、無論如何也……。

「妳怎能次次皆成朕的失誤?」她柔聲歎道:「昭容上官氏,可真是我武皇的一大失誤啊。」

上官婉兒並未清醒,身體下意識往武則天的方向縮了縮,因為那裏有熱度,有她忘懷不了的氣息。武則天讓她的頭枕上自己的大腿,並為她再次蓋好毛毯,之後便安靜地坐在露台上,望著不知何時才能泛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