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懷朔夜雨(2 / 3)

徐晉來到刑架下,一刀砍斷繩索,伸手接住墜下來的父親。

曾經教他騎馬習武,打獵射箭的父親;那個自他記事以來,不管是麵對柔然人還是亂軍賊寇,從未輸於任何敵人的父親;他一直如英雄般仰望的父親,現在卻像一根枯萎的朽木,倒在自己懷裏,身體僵硬冰冷,毫無生氣。

徐晉跪在地上,將父親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裏,頭深深埋下去,雙肩忍不住劇烈地抽搐起來……

“孩子,快帶你爹走吧,一會士兵們就該來了。”有人在勸著徐晉。

黑雷也走過來,低頭用鼻子輕輕觸碰著徐晉的頭,安慰著自己的主人。

仰起頭來,徐晉使勁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悲痛,驅使自己的四肢盡量活動起來。

要把父親放到馬背上,必須先將父親胸口那些箭支拔掉。但那些箭嵌得太深太緊,得使上些力氣才能拔出來。每拔一支,都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如同從自己的血肉中拔出一樣,痛徹心扉……

醞釀已久的雨水開始淅淅瀝瀝的從空中釋放出來。在幾位鄉親的幫助下,徐晉在村外一片樺樹林中安葬了父母。

“唉,你爹打了一輩子仗,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惡人手裏,到頭來連棺木都沒有一副,這難道就是咱們六鎮漢人的命嗎?”有人在憤憤的歎息。

“孩子,聽你娘的話,離開這裏吧。到南梁去,那裏才是咱們漢人的地方啊!”一位年長的老伯抹著眼淚,用顫抖的聲音道。

“可我爹的槍還在那惡人手裏!”

“別為了一杆槍再丟掉性命了!你殺了出連延手下的兵,他必然不會放過你,現在想必已經在搜捕你了。你還年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娘最後的願望就是你要活下去啊!”老伯伸手抓住徐晉的手臂,急切地想要拖他起來,“走,快走!離開這裏!”

徐晉卻像生根了一般紋絲不動,“若不能為爹娘的報仇,我如何能苟活得下去!”

“隻要活著,總會有機會報仇的,現在不走,怕是難以逃脫了!”老伯急得直跺腳。

“若現在逃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機會報仇。今日若不能手刃仇人,便與爹娘在黃泉相見!老伯不要再了。”

老伯絕望地鬆開了手,隻能發出陣陣無奈的歎息。

雨越下越大。徐晉對著父母的墳墓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跳上黑雷,轉瞬間便消失在層層雨幕之中。

漆黑的雨夜透著一股淒涼的氣息,嘩啦啦的雨水聲掩蓋了世間一切聲響。出連延府邸門前,兩名守衛正斜靠在緊閉的大門上,抱怨著自己值勤卻遇上這樣的氣。

其中一名守衛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站直了身子,“喂,你看,好像有什麼東西朝這邊過來。”

“這麼大的雨,還能有什麼在外麵活動啊。”

“難不成有狼竄到鎮裏了?”

兩人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但除了深邃的黑暗,一無所獲。

一道寒光閃現,劈開了漆黑的混沌,朝著兩人撲麵而來。

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人的咽喉被瞬間貫穿,隨即刀鋒橫向一拉,便切開了那一側的脖頸;不帶絲毫的拖延,順勢又劈裂了另一人的脖子。血液如煙火般瞬間爆濺而出,一道閃電撕破幕,照亮了漫飛濺的血花中徐晉那殺氣滿溢的背影。

廳堂上燈火通明,宴席正進入高潮。一群人喧鬧著大快朵頤,從烤的油亮多汁的羊腿上撕下大塊的肉塞進嘴裏,又將酒盞裏醇香的美酒一口氣灌進喉嚨。有幾個人還乘著酒勁,唱起胡曲,盤旋起舞。

出連延手裏正攥著赤煉槍,眯著細長的眼睛,心滿意足地把玩著,被酒氣衝得通紅的臉上泛著得意的笑容。

“想不到啊想不到,咱們懷朔這窮鄉僻壤,居然還有這樣的寶貝!”出連延用指尖輕輕撫摸著細長鋒利的槍頭,“瞧這破甲棱,何其精致啊!”又在朱紅的槍杆上下摸索,“紅潤光澤,摸起來簡直就像女人的大腿一樣舒服。”

“這樣的好兵器,在那些破落鎮戶手裏太浪費了,就是應該配出連大人這樣的英雄才行啊!”

“看來咱們往後得經常去各個聚居村落轉轉,把這些好東西統統收歸出連大人!”

“那是我爹的槍,你不配拿它!”一個飽含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

廳堂上的喧囂瞬間煙消雲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廳口橫刀而立的徐晉吸引了過去。但當他們看清來者隻是個少年,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

“你就是那癆病鬼的崽子啊,殺了我的手下,正在緝捕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門了,怎麼,迫不及待要去見你爹娘了嗎?”出連延用輕佻的語氣滿不在乎地嘲笑著。

“今你運氣好,沒被爺爺們撞上。現在居然自己來送死,看我把你撕成兩半用來下酒!”一個高大肥碩的胡人噴著濃濃的酒氣,蹣跚著伸手過來要來抓徐晉。

徐晉並不躲避,弓腰迅捷的從胖子腋下鑽過,手中長刀順勢劃過那圓滾滾的肚子。就像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袋子被劃破,裏麵的東西頓時稀裏嘩啦全漏了出來。胖子哀嚎著跪在地上,拚命撈著自己滿地亂竄的腸子。

甚至不屑多看一眼,徐晉持刀的手一起,一落,刀尖從胖子的後頸窩處刺入,從嘴巴裏鑽了出來。哀嚎聲停止了,鮮血混雜著失禁的穢物散發出刺鼻的惡臭。這股味道就像是醒酒的妙藥,所有人的酒意立馬清醒了大半,紛紛抓起武器,立刻將徐晉圍了起來。

徐晉抬起長刀,彎過另一隻手臂夾住刀刃,緩緩拖動著拭去血跡,雙眼死死盯著目瞪口呆的出連延。

那眼神無比的冰冷凶悍,布滿殺意!出連延知道,那是要獵食的餓狼才會有的眼神,而自己此刻,便是那凶獸的獵物。刺骨的寒意沿著他的脊背爬滿全身,他使出全身力氣死死捏著手中的酒樽,牙關咬得咯咯發響,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不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