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林萃雯吃完了蘋果，捏著手帕優雅地擦著嘴問道。
久違的輕柔嗓音讓鍾小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慌忙地點了點頭。
“嗯。”
她習慣地低著頭，多數時候她都這樣。林翠雯討厭看見她，她便盡量可能地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
可是今天很不對勁，她感覺到林萃雯一直在盯著她看。蒼白的唇被輕輕地咬住，她心裏很慌，不知道自己又會是哪裏惹她生氣了。
“你買衣服了？”林萃雯忽然問道。
“呃……這是別人送我……”鍾小念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回答得小心。
她被超市老板給氣糊塗了，竟忘了回家去把衣服給換了再來醫院。
林萃雯沉默半晌，忽然很平和地開口，“錢夠用的話，偶爾還是給自己添置些衣服。老是那幾套衣服翻來覆去的穿，外頭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苛刻你。”
鍾小念手上的動作僵了下，幾乎是不太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話。
記得去年冬天還在英國的時候，她唯一那件羽絨服破得不能再穿了。就在聖誕節商場大打折那天，她幫傭的那家飯店的老板娘買了好多衣服，看她還穿著單薄的秋衣，可憐她便把之前的舊大衣送給她穿。
大衣的袖子都褪色起毛了，顏色還是老年人最愛的土黃色。
老板娘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體型大了她足足三個號。那大衣她穿在身上，就像一塊抹布，還得靠腰帶來係緊。
若是以往有人拿這種垃圾似的東西給她，驕縱的鍾家大小姐一定會是立刻吩咐管家連人一塊兒給轟走。曾經父親的世交林伯伯生意上資金周轉不開，為了借款的事來巴結關係，討好地送了條gucci洋裝給她。
林世伯的夫人早已過世，他自然對女性時尚不了解，洋裝也是吩咐助理去買的。可是那條洋裝卻是過時兩年的款，當時盛氣淩人的她當著林世伯的麵，吩咐管家把裙子改了給小寶貝穿去。
小寶貝是她養的狗。
林世伯看見仆人從外麵把小寶貝抱進來時，臉都氣得慘白，卻由著父親對她的過分溺愛而隱忍了下去。
可時過境遷，收到那件老舊的大衣，她立刻就穿上了，卻是真有那麼一絲感激。
五年貧民窟的生活早磨去了她千金大小姐的脾性，當一個人貧困潦倒衣不暖時，曾經的驕傲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晚上當她回到家，林萃雯一看到她身上的衣服，頓時大發雷霆。不容她解釋，邊抓起擱在床頭櫃上的食物砸她，邊大罵她狐狸精，蕩.婦……
活在地獄一般的生活同樣磨去的是林翠雯曾經的優雅和知性，她隻要一生氣就粗聲罵她，那語言比菜市場上賣菜大媽的話都還要不堪入耳。那些天她打完工疲憊地回到家，卻更加戰戰兢兢，因為不知道又會是哪裏惹得她生氣。
而在那之前，林翠雯最愛的事情就是在商場精心為她挑選衣服和配飾。她最愛把打扮得美美的她推到鏡子前，得意又讚賞地說，我的小念要做最漂亮最寵愛公主。
以前的林翠雯會帶她去spa……親手給她做麵膜……
後來的林翠雯卻在她穿著別人施舍來的舊大衣時，罵她是個想男人的蕩.婦，她看她的長發不順眼揪住她的頭發又是一頓亂罵，扯下好幾縷帶著血絲的頭發來。
她不怪媽媽，毀了曾經那美好得如同宮殿生活的人正是她。
可是今天罕見地，林翠雯看到她穿著件從沒穿過的衣服竟然沒有生氣。
鍾小念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床頭的林萃雯，竟看到她在微笑，“媽……”她怯怯地叫了一聲，這久違的平和倒讓她有些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