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切的很薄的斷生五花肉與八成熱油剛一接觸,馬上就激發出一股肉香味兒。
鍋鏟將煸炒到起了燈盞窩的五花肉鏟到鍋邊,懶散的手隨性的將豆瓣醬倒進還有不少剩油的鍋裏,香味兒冒出,鍋鏟放下,紅亮的醬汁將五花肉包裹。
青蒜苗拍頭,隨手切段兒,平刀一鏟,蒜苗頭和蒜苗葉一塊兒被丟進了鍋裏。
這樣的場景若是被講究些的廚師或者食客看到或許他們就不會繼續待在這家店裏了,因為像這樣炒出來的回鍋肉是不可能好吃的,青蒜苗的白頭炒熟了的話那蒜苗葉早就炒焦了。
但是在這城鄉結合部的飯館裏,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細節。
能走進這間開在巷子角落裏,門前一灘汙水,店內隻擺著四張桌子的客人大概也不會在意口味對不對之類的問題,聊以果腹的食物罷了,隻要價格符合客人的心理預期,蒜苗頭生或者熟,蒜苗葉嫩或者焦都不是問題。
蒜苗混合著已經變成茶色的五花肉在鍋內翻炒,沒有切碎的豆豉和白糖、味精一塊兒被丟進鍋裏。
兩三下翻炒,濃油醬赤的回鍋肉便被這不那麼講究的廚師倒在微熱的裝在瓷盤的米飯上。
這個不怎麼講究的廚師接下來更加不講究的將嘴上已經燃燒了一半的劣質香煙猛嘬了兩口,然後隨手丟到廚房的角落裏。
廚房外,落魄的中年人看著同樣落魄而且不講究的廚師那雙油膩的而且暴起青筋的手將這盤回鍋肉蓋飯放到自己麵前。
“多少錢?”
“十二。”
“給。”
落魄的客人看著眼前這盤份量十足的蓋澆飯沒有多什麼,他內心其實有還價的打算,畢竟十二塊錢已經超出自己的午餐預算了,老婆癌症正在化療,孩子初三麵臨中考,他又剛被辭退,家裏還有四位老人,孤身在外,他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不過看在老婆化療效果不錯,孩子學習努力乖巧的份兒上,落魄的客人也就沒有張嘴。
當然,客人其實更多是看在這店老板一個鏰兒亮光頭以及光頭上那猙獰傷疤的份兒上,還有這份回鍋肉蓋飯足夠紮實的份兒上才沒有張開嘴還價。
陳曉接過落魄客人遞過來的十五塊錢,然後從自己那破舊的錢箱裏找給了對方三塊錢。
“這年頭,零錢不好找。”
陳曉沙啞的嗓音讓客人的頭低的更低了,或許對方是真餓了,沒有理會陳曉的搭話,一個勁兒的埋頭扒飯。
回到廚房的陳曉點上一支新的香煙,靜靜的聽著落魄客人西裏呼嚕吃飯的聲音。
廚房裏忽然傳來的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客人吃飯的節奏,落魄的客人原本想去看看這店老板怎麼了,畢竟對方的這咳嗽聲真的是太劇烈了,讓人覺得對方是不是會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不過客人最終沒有進入廚房,他端起已經所剩無幾的盤子,快速的吃完最後幾口飯,然後急急忙忙的離開了這家有些讓人害怕的餐館。
廚房裏劇烈的咳嗽仍在持續,甚至接下來還發出了各種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很長一段時間後,這家餐館才逐漸的安靜了下來。
冬日午後的日光穿透餐館門口髒兮兮的玻璃刺入餐館內部。
麵目通紅,甚至連頭上傷疤仿佛都要滲出血色的陳曉踉蹌著走出廚房,他的嘴角血色分明,隻是如此狀態之下,陳曉的臉上依舊沒有痛苦的表情,他的神色平淡,仿佛剛才那劇烈咳嗽的並不是他自己。
“娘的,連口煙都抽不動。”
腳步踉蹌的陳曉走出餐館,來到餐館門口。
深呼吸一口城市的濃重霧霾,喉部傳來的刺癢感覺讓陳曉不敢在室外多待,他轉身回到屋內,拉下卷閘門,餐館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的餐館內,一團火焰燃起,陳曉嘴邊又搭上了一根新的香煙,火焰靠近,香煙燃起一團更的火焰。
喉部刺癢的感覺再次出現,不過這一次陳曉壓住了咳意。
香煙的麻醉讓陳曉有機會回顧一下自己即將結束的三十多年生命。
陳曉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即使就這樣活著他自己也都不願意了,連抽口煙都得自己跟自己玩命一番,這種生活陳曉不願意再過下去。
回顧自己的生命,陳曉覺得遺憾不多。
老爹的過世或許是陳曉心裏最放不下的事情,年少輕狂的陳曉幹了很多錯事兒,他也因此而受到了懲罰,這懲罰的代價足夠大,大到他錯過了自己老爹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