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認為,思維模式、價值觀念與道德哲學的不同,是中西文化趨於不同路向的原委所在,是辨析中西文化哲學基礎差異的三個重要方麵。中國文化自古以來輾轉相傳的是直覺型的思維模式;西方文化則是理智型的思維模式。西方文化的興奮點在物質之利上,價值觀念具有功利主義的特點;中國文化的著眼點則在倫理之善上,價值觀念具有超功利主義的特點。西方道德哲學是以“個人本位”的個人主義為核心的,中國道德哲學則是以“倫理本位”的唯愛論為核心的。梁漱溟斷言,由於中國的道德哲學比西方的來得高明,因此,中國文化要優於西方文化,世界文化的未來將是中國文化的複興。
3.生命哲學
梁漱溟在批判“五四”後流行的唯科學主義思潮時,就是借助於西方的生命哲學來弘揚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價值的。梁漱溟直接以柏格森所言的“生命”作為其哲學的根本觀念,認為生命是整個宇宙的根源,世界的本質不過是生命的綿延或“相續”。“宇宙的本體不是固定的靜體,是‘生命’,是‘綿延’,宇宙現象則在生活中之所現。”梁漱溟將宇宙看成是一個大生命,認為一切生物、自然都是大生命無盡無已的創造,是大生命的表現。
梁漱溟試圖以生命哲學來闡發中國文化的價值,其目的是要向人們展示作為中國傳統文化核心的儒家思想所包含的真諦。梁漱溟將人界定為宇宙大生命的核心,而且以生命哲學來詮釋孔子。在梁漱溟看來,孔子儒家思想主要內容包括:其一,孔子儒家哲學的基本觀念就是一個“生”字,是要順著自然道理,頂活潑頂流暢地生發,而宇宙本質上恰恰是一不斷向前繼發的生命。因此,以孔子的哲學去生活,萬物欲生,即任其生,必能與宇宙契合。其二,孑L子儒家哲學的基本方法就是“不認定”。
梁漱溟認為,所謂“不認定”,就是不用理智概念去描述生活、規定宇宙。因此,放棄理智,就能達到宇宙的真實——中道調和。
其三,孑L子儒家哲學的基本態度就是“不計慮”。梁漱溟認為,所謂“不計慮”,就是一切聽任自己的本然直覺。由於宇宙是流動不息的生命,而生命即是人此時此刻的當下存在,因此,聽任直覺,隨感而應,便能與宇宙大生命融而為一。
(二)梁漱溟的文化思想
對梁漱溟文化思想的研究論述是比較多的,一般認為,從梁漱溟文化思想來看,不能簡單地用諸如“自由主義者”、“新儒家”或“新佛家”的概念來歸類定義(曹躍明,1997;熊呂茂,2000;肖良武,2000)。在文化的不同層麵上,先生呈現出一種多元化取向。
人們普遍認為,梁漱溟是現代新儒家思想的創始人之一。
他早年曾經有過對佛學的信仰階段,1921年,其代表作《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是他實現由佛轉儒的最終標誌。梁漱溟也多次說明自己“由佛入儒”的轉變,但實際上其思想體係的構成並非他自己所表白的那樣直白簡單。梁漱溟對佛學的信仰從早年產生以來,實際上是終生秉持、從未放棄,乃至先生晚年時還曾反複談及諸如“我是佛家弟子”、“其實我是信佛教的”此類的話。
1985年,梁漱溟在接受北京大學哲學係的王宗昱先生的訪談時說:“其實我一直是佛家思想,至今仍然如此……持佛家精神,過佛家生活,是我的心願,隻是總做不夠。”這與當年先生在《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的自序中所說“我始終認為隻有佛家生活是對的,隻有佛家生活是我心裏願意做的,我不願意舍掉他而屈從大家去做旁的生活”是完全吻合的。雖然,梁漱溟在《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的第八版自序中寫道:“這本書的思想差不多歸宗儒家,所以其中關於儒家的說明自屬重要。”但我們依舊不能粗糙地得出先生思想自此“由佛轉儒”的結論。
梁漱溟自稱自己思想“差不多是歸宗儒家”,同時又表白自己“一直是持佛家思想”,這是一種自相矛盾、互為抵牾的說法嗎?事實上,梁漱溟的由佛轉儒,雖然是特定曆史背景下的產物,但更大程度上則是他“為生民立命”的人文關懷和“為往聖繼絕學”的社會關懷的終極承諾和極好實踐。梁漱溟完成由佛轉儒思想的轉變,並非徹底拋棄了儒學。正如他後來回憶道,他的思想的轉變,與其說是棄佛就儒,不如說隨順儒學而在佛法指點下得到一種“方便”。
至於“從印度出世思想卒又轉歸到中國儒家思想”的流露,其根本是表達了先生為佛家文化籠罩下的一種“方便”的人生態度,並不表現他對佛法信仰的實質性否定。從思想深處說,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就其看待問題的方式而言是佛家的,而解決問題的動機卻是儒家的;以儒家精神濟世,以佛家境界立身。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我轉向儒家是因為佛家是出世的宗教,與人世間需要不相合。其實我內心仍然是持佛家精神,並沒有變,變的是我的生活。”因此,我們可以說,梁漱溟的佛學信仰可謂秉持終生,逾老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