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躺在一大堆潔白的被單裏。她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小,非常的輕盈,似乎吹一口氣就會漂浮在空氣中。
她醒著。眼睛黑亮,但是沒有看著任何地方,讓人心碎的空空洞洞。
“圖圖。”我用最輕最溫柔的聲音喚她,“圖圖。”
她的眼睛眨一眨,似乎認出了我。
“林南一。”她居然開口。奇跡般的,她的聲音還是很美,甚至美得比過去更加澄澈,有種搖撼人心的力。
“吉他。”她歎息。
然後她就又昏迷過去。
所有人離開以後,我在圖圖的床邊支了一張小床。她的情況很不穩定,大多數時間仍然陷入昏迷。偶爾清醒的時候,她也並不說話,甚至不看我,隻是望著很遠的地方,發出若有若無的歎息。
她的嘴唇卻仍然那麼豐潤,似乎過去所有的親吻還停留其上,過去所有,甜蜜的日子。
而我已不能再親吻她。因為,張沐爾說得對,我不配。
她的昏迷,似乎一次長時間的睡眠。她睡得驚人地安靜,除了在夢裏,她會不能控製地呻[yín],呼痛。
她會不會夢見我呢?在夢裏,我們是不是像從前一樣?
老天,請你,一定讓她醒來。因為她若不醒來,這些揪心的問題,將永遠不會有答案。
終於,終於,她醒了。
她醒在一個午夜。我聽見她一聲聲叫著:“林南一,林南一……”
“圖圖!”我大喜若狂,“你醒了!”
她輕輕點點頭以示肯定,我傻乎乎地笑:“這不是在做夢?”
她也看著我笑,笑得像月光一樣美。我們就這樣相對笑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皺起眉頭。
“林南一,這裏好靜。”她輕聲說,“你能唱首歌嗎?”
“以後唱,”我把她的手攏在我的掌心裏,“醫生說,你得好好休息。”
“有什麼關係呢?”她搖頭,臉上有費解的神情,“林南一,我真的很想聽噢。”
“不會不會不會,”我搖頭,“不會,圖圖,你不會死。”
她微笑,似乎懶得和我爭辯。
“圖圖,我很想你。”我傻傻地說,“一直。”
“我知道。”她溫柔地回答。
“今後,再也不許這麼走掉了,聽到了沒有?”
她仍是微笑,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悲喜交集地看著她,這樣甜蜜的夜晚,一秒鍾如果能拉長成一萬年,該多麼好。
“林南一,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去唱歌?”她忽然問。
“喜歡,”我說,“隻要是你做的事,我都喜歡。圖圖,我從沒生過你的氣。我隻氣我自己。”
她點點頭,好像很放心的樣子。她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恍惚,她就那樣微笑著,輕輕抓住我的手。
“林南一,對不起。”她說,“我本來差一點就湊夠錢。”
“什麼錢?”
“吉他啊。我一直想給你買一把吉他。世界上最牛逼的吉他。”她有點喘氣,“我一直想讓你知道,雖然你又傻,又倔,脾氣又臭,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更大的傻瓜,她那麼那麼愛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當你彈著那把吉它,你還會想起,有個天下第一號大傻瓜那愛過你,你就會覺得自己特牛逼……”
“別說了圖圖!”我的心已經狠狠抽搐成一團,痛到不能呼吸。
“唱一首吧,林南一。”她歎氣,“那天在窗戶底下,你唱得真好聽。她說完,竟然開口先唱,我的調子,我的歌詞,卻打上了圖圖獨一無二的標簽:“沒有人像我一樣,沒有人像我一樣,啊啊啊啊啊,在離你很遠的地方,獨自渴望,地老天荒……”
我握住她的手,我的眼淚她的眼淚一起流到我們的手心裏,那一刻我很想唱歌,唱我會唱的所有歌給我最愛的女孩聽,可是我的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大團的悲傷累積著,我已經失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