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回到丁家客棧,已是中午。午休後春光西斜,看鍾點,離晚飯不到一個時辰。
金胡在北市,黑施三最好不要隨意的出門。黑施三是個讓人眼紅的主兒,也最好不要亂出門。不然,豈不是給曲瑜將軍找麻煩?他總要多忙件事情。
讓青鸞泡上一壺香茶,叫上殷蘭六姐妹,大家坐在房裏說話。說來說去的,不過就是金胡老掌櫃幾時離開。
要說不興奮,是假的。
從青鸞到殷若,心懷間跳躍隱隱的興奮。
殷刀宣布把生意交給孫女兒的那天,金胡同年宣布交給金財寶。
殷若在與金家的生意爭奪上麵,背後有祖父殷刀的身影,但殷刀幾乎不出麵。
金胡自顧身份,也不出麵,殷若就沒真正麵對過金胡。
與金財寶數回的交手,漸漸不是殷若對手,凡是遇上殷家銀三,金家出麵的是數位老掌櫃。
能和金老掌櫃的交手?殷若有種心焦似的期待。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放過,再想看到金老掌櫃的生意經,隻能是嫁到金家以後,接受金胡的指點。
但是……殿下會怎麼看。
堯王允許商人們爭鬥的尺度,黑施三太無賴了,到現在也沒有真正的弄明白。
至於別的商人們呢,讓堯王嚇的不輕,可能還不如黑施三明白。
殷若頻頻的對著堯王說“鋪麵”,抓住機會就送到堯王耳朵裏,並不是指望撒潑胡纏就能到手,這種手段,堯王怎麼可能看得上。
殷若目的是不斷的暗示堯王殿下,她遲早會與商人們爭奪鋪麵。免得到時候稍失分寸,殿下又要殺到血流成河。
都怕死。
殷若現在又多怕一條,怕讓堯王打板子。
以殿下推出就殺的脾氣,打人隻怕也是按倒就揍。殷若不怕揍,怕的是她沒有來得及表明身份,衣裳已經去了。
如果沒有堯王殿下在,殷若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但是殿下在,多考慮一條殿下的分寸。殿下的分寸是什麼呢?這實在讓人為難。
殷若想到沒主意的時候,挑起眉頭又開始犯黑施三式的無賴。
“咱們找小曲將軍問問,小曲將軍好欺負。”黑施三是這樣評論曲瑜。這樣一想,另外的幾位貴族少年都好欺負,甚至殿下的貼身小廝:磨劍、礪刀也好欺負。
殷若嘿嘿地笑上兩聲:“青鸞,還記得車將軍的家生子兒嗎?”
“少東家說的是叫蘭行的小子?”青鸞眨眨眼睛。
“再去和他吵一架,從他嘴裏聽聽殿下的規矩,你肯不肯?”殷若沒有說“敢不敢”,不過她心裏這句是原話。
青鸞近來膽量大漲,做為黑施三的仆從,她不能丟少東家的人。黑施三是個無賴,青鸞理所應當是另一個無賴。
青鸞壞壞地笑:“我這就去。”
望著她的背影,殷蘭六姐妹不無羨慕。做為殷家的人,她們不能隨意走動。殷蘭戚戚道:“我們到現在還什麼沒幫上,少東家,給我們找些事情做吧。”
“你們啊,”
殷若呷一口茶水,語重心長地道:“是用在刀刃上的角色,隨時準備好,殿下那裏我說的攏,就送你們過去。”
想想,殷若又得意:“殿下多厲害,人不在我麵前,也把我嚇的夠嗆。不管你們誰嫁給他,都是一生一世的好靠山。”
殷家的危機沒有解開,殷蘭六姐妹對殿下還是英勇獻身的情懷,對於少東家這話,大家笑笑也就罷了。
青鸞很快回來,殷若奇怪:“蘭行不跟你吵嗎?還是你套話的本事見長?”
青鸞縮回座位,可能認為這樣就能保證說話控製在房間裏,嗓音壓得低低的:“殿下不在城裏。”
“哦?”
殷若腦海裏閃過無數個“金老掌櫃”,不由自主的喜笑顏開:“能打聽嗎?殿下在哪裏?”
話說出口以前,殷若就知道這話牽強,但是殿下不在城裏,光聽著就自由。
青鸞嘻嘻:“據說今天晚上也不在,不但殿下不在,除去曲瑜將軍,跟隨殿下從京裏來的公子哥兒們也不在,蘭行就不在。”
青鸞對自己很滿意,打聽殿下行蹤可不是好玩兒的,她能問的這麼明白,可見青鸞的長進不敢說追得上少東家,繼續侍候沒有問題。
她一五一十的說起來:“我到軍營門口找蘭行,守營門的人認得我,他說蘭行跟著車將軍出去了,不在。我問去哪裏,他們就不肯說。我正要走,曲瑜將軍過來,我看到他就生氣,要傷藥錢的時候,看他不少臉色。我就故意問他見到少東家沒有,我說少東家不在客棧,是不是來和殿下說話。曲瑜將軍說殿下不在。我麻煩他幫我找找,少東家會不會找車陽將軍說話。曲瑜將軍說除去他,都不在。”
“哈哈哈……”房裏響起歡快的笑聲,看來都認為打聽到殿下的行蹤,麵上有光彩。
殷若更是心裏樂開了花,念叨著:“殿下不在,不在……”這機會可太好了,放過的是呆子。
把手一揮:“殷蘭堂姐去請馬師傅看著軍營門口,如果殿下回來就報我。”
不費事兒的念出一堆的名字和客棧:“田家住在高升客棧,錢家住在王記客棧……。”
不但麵龐放光,全身都似在放光:“這是個尋釁的好機會,青鸞叫上牛師傅,咱們一家一家的走過去,施三爺警告他們不許和金家來往的時候到了,”
再竭力的想想:“我去說說話,不會觸怒殿下。”
房裏的人都喝彩:“這是個好主意,金老掌櫃的聽到風聲,他怎麼肯罷休。”
“關鍵的,是他不知道殿下不在,我可以肆意些,給他再添一回氣,氣到他尋釁我,老天開眼,殿下剛巧回來了,那就再好不過。”
殷若興衝衝的換衣裳,帶著青鸞和牛二出門。惹出來殷蘭姐妹又一回的羨慕,有事情做真好。
……
曲瑜推開最後一個公文,懶懶的坐在座位上。房門推開,跟他出京的小廝笑得合不攏嘴進來:“爺您真是神了,不過就放出去一句話,黑施三帶著他能幹的那個護院,說話最尖刺的那個仆從,一家一家的客棧走過去,我回來的時候,他正和內陸的林家吵的不可開交。”
“金家呢?”曲瑜眸光閃動。
“也讓小爺猜對,黑施三從金家住的地方經過時,包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他是真的害怕金胡那人。”
曲瑜自言自語:“我以為這小子又弄花樣,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懼怕金胡。這個金胡,實在不是好東西。”
“小爺要過去看看嗎?黑施三得著殿下的一點兒光,就仗勢欺人,也不是好東西。”
曲瑜笑著哼上一聲:“他?好不好我還不知道,但是個好大的無賴。殿下已讓人去興城施家查他的底細,等去的人回來,才決定用不用他。”
“那小爺的意思是?”
曲瑜淡淡地道:“讓他折騰去吧,橫豎他再無賴,也比姓金的要好。”出神的神氣:“姓金的老奸巨猾,他遇上無賴施三,還能在北市呆幾天?趕緊把他攆滾蛋,免得他家那不要麵皮的姑娘又來糾纏殿下。”
小廝陪笑:“倘若金胡把施三攆走了呢?”
曲瑜翻翻眼:“咱們可以先看看黑施三的笑話,再請出殿下,名正言順的收拾金胡。黑施三,現在可是殿下眼裏的紅人。說來我也奇怪,鬧卓記的那天晚上,我分明看到殿下發怒,讓磨劍傳軍棍。這小子舌燦蓮花,到底說了什麼,殿下卻沒有打他。”
抬抬手:“你再去看著,黑施三鬧的太過分,就把他抓回來,單審他那晚說的什麼花言巧語。”
小廝出去,曲瑜繼續懶懶的歪著,漫不經心地道:“殿下的一頓殺,這就沒有人鬧事了,好人壞人忽然變得一樣的整齊。都不鬧事,殿下和我們來是做什麼的呢。殿下不在,黑施三,小爺送句話給你,今天晚上你可勁兒的鬧吧。至於殿下回來生你的氣,與小爺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有一張好舌頭,再把殿下哄好就是。”
曲瑜將軍絲毫不認為自己陰險,他的這一手兒,是跟黑施三學的。不過黑施三恐怕不知道他鬧事的威力之大,殿下欣賞的很。
……
夕陽一輪紅日,緩緩對著山窪處落下。借著最後的餘光,行路的梁未又認出林間幾株藥草,雖不是金不換,卻也再次看出白虎嶺的蘊藏豐富。
草葉窸窣,幾個小動物飛快跑開。參天樹冠上,倦鳥歸家。這裏分明是一處肥美的地方,近百年裏卻漸成惡名聲。
梁未也不敢大意,問磨劍:“曲瑜在這裏搜查,找到的幾個可以過夜的山洞,離的遠嗎?”
曲瑜標出方位以後,磨劍、礪刀都腳踏實地的來認過地方。把前後左右的林木特征看看,磨劍手指正北方:“殿下請看在那個方向,和咱們現在走的方向並不偏離。”
梁未沒有再說話,帶著隨身的一百人,繼續前行。在最前方相隔約數裏路的地方,走著另外一小隊人,約有五、六個,手裏抬著類似酒水的一些東西。
天黑下來的時候,這一小隊人在一處潺潺溪流的地方停下來。兩個大的山洞,在樹木亂枝的遮擋之下。衛奪城從其中的一個走出來,沉聲先問:“有沒人跟蹤?”
“殿下放心。”帶隊的人送上酒水,還有王富貴的親筆信。
衛奪城拿到洞裏,洞深處生著篝火,展開看過,戾氣凝結在眉間。
他躲藏在這裏,但是不通過王富貴,也知道北市的消息。
黑施三!
衛奪城知道這個小子當眾看出他的身份來曆,也知道這個小子在北市興風作浪。
王富貴希望通過他的手,把黑施三宰了,美其名曰,給堯王一個下馬威,讓堯王殿下心亂,就可以重挫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