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對不起,我沒辦法原諒你
她終於有了反應,纖長的睫毛輕顫著,在蒼白的肌膚上投下一片暗影,透著幾絲鬼魅深冷。墨色的眸子是空洞的,眸光散落著,沒有一絲焦距。她笑著,唇角輕揚起,出口的聲音,比她身體的溫度還有冷上幾分,“慕容飛瀾弑君犯上,罪有應得。不知皇上打算何時將飛瀾處決?”
君洌寒高大的身體一顫,微眯的鳳目,溢出疼痛。“瀾兒,你知道朕不會殺你的,朕舍不得的。”
飛瀾遲緩的抬起眼簾,深不見底的墨眸終於有了一絲光亮,那光亮越聚越多,最後凝聚成大顆的淚珠,悄然無聲的劃落。每一顆淚珠都帶著炙熱的溫度,如同落在君洌寒心頭,灼人的疼著。
他托起她的小臉,低頭去吻她臉頰的淚,卻被她側頭躲閃,淡淡的氣息,那般的冷漠。“皇上殺不殺飛瀾,都已經不重要了。飛瀾的心已經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具空殼,你殺我,便是給飛瀾一個解脫。你若不殺,飛瀾不過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飛瀾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是,在死寂的天牢深處,卻格外清晰,甚至帶著回聲。而她一字一句,都好像砸在他心上,痛嗎?嗬,不,不痛,痛到麻木,就再也感覺不到痛了。
“瀾兒,沒有心不要緊,朕會一直守在你身邊,朕會將你的心找回來。”他將她輕擁在懷,溫柔的輕哄,如同曾經。“瀾兒,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他說罷,緊緊的牽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飛瀾並沒有掙脫,安靜的,順從的任由著他牽扯,隻是,他剛邁出兩步,跟隨在身後的飛瀾卻突然摔倒在地。柔嫩的肌膚被粗糙堅硬的磨破,沙土嵌在肌膚上,與血肉模糊在一起。飛瀾蒼白著容顏,神情依舊是淡淡的,甚至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好似她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
“瀾兒!”君洌寒驚呼一聲,半跪在她身前,此時,才發現飛瀾腳上拴著沉重的腳鐐,並且,這並非是普通的腳鐐,而是狼牙鐐。普通的腳鐐,不過是防止罪犯逃跑,而這種狼牙鐐內側鑲嵌著如狼牙般鋒利的鋸齒,隻要犯人雙腳移動一下,就會被鋸齒割開腕間的皮肉。
君洌寒剛剛那一番劇烈的扯動,早已讓飛瀾一雙腳腕血肉模糊一片,暗紅的血液順著赤.裸的玉足一滴滴落在漆黑的地麵上,像極了地獄中妖嬈盛放的曼珠沙華。
君洌寒的目光死死盯著飛瀾的腳腕,一點點的冷寒,最後,冷到冰點,化為一聲怒吼,“誰讓你們給她上刑的?”
這一聲吼,將獄官嚇的屁滾尿流,跪在地上咚咚的不停的額頭,“回,回稟皇上,按規矩死牢中的犯人都要帶上狼牙鐐……”
“聖朝的規矩是你定的,還是朕定的!”君洌寒陰冷的丟出一句,明黃衣袖下的拳頭緊握,發出骨節撞擊的嘎吱脆響。“來人,將這奴才拖出去,杖斃。”
“皇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死寂的監牢中,發出殺豬般的哭喊聲,一直到那獄官被禦林軍像拖屍體一樣的拖走後,才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監牢內外獄卒跪了滿地,每個人都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所有人都知道那獄官死的冤,卻無人敢冒死出頭,即便是一旁的徐福海與風清揚都沒有勸半句。君洌寒一向是冷靜理智的人,但飛瀾卻偏偏是他的不冷靜,不理智。事情一旦牽扯到她,便足以讓帝王失控,若非是失控,他亦不會草菅人命,君洌寒不是暴君。
飛瀾低笑著,絕美的笑靨,同樣是無情冰冷的。“皇上何必牽連他人,飛瀾罪無可恕,上刑也是理所當然。”她將身體蜷縮成一團,脊背靠上粗糙的牆壁,又道,“飛瀾是不會離開這裏的,皇上還是請回吧,天牢陰氣重,是不祥之地,皇上萬金之軀,不應該呆在這裏。”
君洌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深邃的褐眸中,眸光複雜難辨。“慕容飛瀾,朕若離開,必然會帶走你。而你若要留下,朕便留在這裏陪你,無論你在哪裏,朕便在哪裏。”
飛瀾神色不變,眸中波瀾不驚,依舊維持著同一個姿態,而手掌卻不著痕跡的收緊了。
“將鑰匙拿來。”君洌寒又道。
一個獄卒爬過來,戰戰兢兢的將鑰匙雙手奉上。
君洌寒一把奪過,按住飛瀾的雙腳,想要為她解開腳鐐,而每一次,都被她閃躲開,如此反複的掙動,讓狼牙鐐內側的齒痕再次深深刺入皮肉中,甚至露出深深白骨。
“慕容飛瀾!”君洌寒低吼一聲,將手中鑰匙狠狠摔在一旁,這一次,他是真的激了,雙眼都是血紅的。
而相對於他的暴怒,飛瀾卻是極平靜的,唇片輕動,淡淡吐出兩個字,“你走。”
本以為他會惱怒的轉身拂袖而去,但他沒有,反而托起她雙足,而後,將手深入狼牙鐐內側,用自己的手掌擋住尖銳的鋸齒,避免她再受傷。
然後,他咬緊牙關,暗用內力,硬生生的將狼牙鐐扳成兩半。但如此,那些鋒利的鋸齒也刺入他手掌,鮮血入柱在汙濁肮髒的地麵上流淌著。
君洌寒這一舉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即便是飛瀾都有所動容。
“瀾兒,現在可以回家了。沒有人會再傷害你,從今以後,朕會保護你。”他說罷,雙手環入她腰肢,將飛瀾打橫抱起,向外走去。
“皇上!”風清揚驚慌失措的低喊一聲。君洌寒將飛瀾從地上抱起,如此劇烈的動作,勢必會將胸口尚未愈合的傷口扯裂。
果不其然,君洌寒左側胸口的衣襟,被鮮血染紅了大片,明黃與鮮紅絞纏著,分外的妖嬈詭異。而他已經緊緊的抱著懷中女子,踏著平穩的步子,一步步向天牢外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一樣,胸口中劇烈的疼痛,一下強於一下。他咬牙強撐著,對她,依舊舍不得放手。
不遠處的前方,就是天牢的出口,那裏有脫離黑暗的陽光。
*
永壽宮中,莊氏剛剛從酣睡中醒來,琳琅正伺候她梳洗,大太監便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跪地俯首,稟道,“回稟太皇太後,皇上蘇醒之後,去了天牢重地,將慕容將軍從牢中帶回了宮。”
“嗯,哀家知道了。”莊氏平淡的應著,似乎此事並不出乎她意料。
而那太監依舊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神情。
“還有事?”莊氏又問。
“回稟太皇太後,皇上下命將天牢的獄官杖斃了。”大太監老老實實的回答。
“哦?是何原因?”莊氏的臉色沉了些許,原因無他,那獄官不是別人,正是莊氏的一門遠親,按本輩分上來說,莊氏還是那獄官的姑奶奶。倒也不是此人有多麼重要,隻是,皇上公然處死莊氏族人,這不等同於再打這位皇祖母的臉麵嗎。
莊氏一問,那大太監隻得吞吞吐吐的回答,“聽聞,是因著那獄官按著規矩給慕容將軍上了腳鐐,弄傷了慕容將軍的腳腕,皇上震怒,便下命將人處死了。”
莊氏靜默了片刻,而後嘲弄一笑,對一旁琳琅說道,“丫頭,你昨兒個不是問哀家皇上心中愛的究竟是哪個嗎?現在可有答案了?”
琳琅突然被點到名字,身形一顫,忙回了句,“琳琅愚鈍,不敢胡亂揣摩聖意。”
莊氏一笑,便沒有再問。
“敢問太皇太後,不知此事當如何處置?還望太皇太後示下。”大太監又問。
莊氏歎息著搖了搖頭,“罷了,將那獄官厚葬吧,再賞賜其家眷一些金銀,以示慰藉。此事就此作罷,以後不要再提了。”
帝王此番的確失了分寸,但卻不是衝著莊氏,不過衝冠一怒為紅顏,她這個做祖母的總不能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與皇帝理論個是非對錯吧?!反正人已經死了,便也隻能做個冤死鬼了。
“老奴遵旨,即刻去辦。”大太監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隨哀家去看看皇上吧,這一番的折騰,隻怕是要扯裂傷口了。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莊氏將手隨意搭上琳琅臂腕,擺駕養心殿。
而此時,養心殿中。
君洌寒高大的身軀靠在軟榻之上,身下柔軟的白虎皮褥,已經被鮮血打透,他隻封了胸口幾處大穴,卻不允許任何人上前為他包紮傷口。
風清揚雙膝跪地,將頭壓的極低,悶聲不語,臉上寫滿擔憂與沉重。
“皇上,無論您有多大的怒氣,都要保重龍體啊。”徐福海帶著哭腔,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風清揚身側。
然,主位之上,君洌寒並不予理睬,幽深的眸,隨隨掃過風清揚,清冷開口,“先帝三十二年,風大人含冤下獄,風氏滿門流放塞外。朕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你救出,留在京中赴任,並苦心尋找證據,為你全族平反。你跪在朕麵前,對天起誓,會對朕誓死效忠。”
風清揚俯身跪拜,額頭重重磕在堅硬的漢白玉地麵。“臣記得。”
“記得?”君洌寒忽而冷笑,“時隔十年之久,風清揚,你既然記得,便將當日誓言重複一遍給朕聽。”
風清揚揚起頭,麵容冷峻。無論十年,百年,他都不可能忘記。當年風氏一族蒙奸人所害,遭受滅頂之災。當時的君洌寒不過是個不受待見的皇子,卻是他挺身而出,冒險將風清揚留任帝都,並不惜得罪權貴,為風氏一族平反。如果沒有君洌寒,他與族人早已死在塞外苦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