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府之內“假神仙”和真師鬥法的時候,不遠處的兵部大堂內亦是燈火通明。
兵部尚書兼京營軍務提督馬文升坐於部堂大廳之內,麵色愁苦,看著麵前折子,幾經斟酌,卻難以落筆。
朝野皆知,他五朝元老馬文升與劉大夏不睦,可其中實情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朝野之上,皆稱他馬文升與王恕、劉大夏合為弘治三君子。
如今,弘治帝已駕崩,王恕也亦告老還鄉,唯他與劉大夏這碩果僅存的二君子猶在廟堂之上苦苦支撐。
三位大學士,外加六部尚書合力,竟不是宦官集團對手,這讓馬文升心中鬱氣難疏。
當初為免言官和宦官們攻訐兩人獨斷兵事,他私下與兵部左侍郎劉大夏暗裏達成你知我知知地知餘者皆不知的君子協定。
即表麵不睦實則和睦。
如今看來,此計失策矣!
且是大錯特錯!
在馬文升麵前的桌案上,擺放著的奏折是左侍郎劉大夏所撰寫奏請削減傳奉武臣諸事疏。
馬文升仰輕歎,此折一上,必震動朝野,盡罪於武勳。
自弘治帝去世,朱厚照即位,劉大夏奉遺詔請求撤去非定額內的四方鎮守宦官。
然而朱厚照隻準撤去均州鎮守宦官齊元。
後,劉大夏又主張應撤去鎮守宦官二十四人,及奏減皇城、京城守衛宦官,朱厚照均未批準。
大學士李東陽私下已勸劉大夏數次,當今年幼,左右屏蔽於宦官,暫不可直言類事,然而劉大夏非是不聽。
這是自當今登基以來,劉大夏奏請的第五封請削減兵事武臣疏折了,馬文升很擔心,如此頻繁奏請勢必得罪於新帝左右。
時雍啊!
你太操之過急啊!
“時雍啊時雍,你已是年至七旬的老人了,何必如此執著呢。”
年近八旬的老人馬文升手撫頜下白須,濁目含憂,滿頭白發蒼蒼亦未道盡心中不順事,胸中千言萬諫卻書不出呈於帝前。
他承認,此點,他不如劉大夏多矣。
“準!”
將奏折合上,墨筆輕放,馬文升步履趔趔趄趄走出兵部,抬頭仰望漫稀疏星辰,不禁心中悲涼。
“問俗昔曾過隴山,西征今複出秦關。
雁聲叫日迷寒渚,楓葉經霜帶醉顏。
世路羊腸千裏曲,功名蝸角幾人閑。
林間鸚鵡能言語,笑我年來兩鬢斑。”
這是他上任兵部尚書後巡視陝甘之地時所作《秦隴道中》詞賦,如今道來,竟是頗為應景。
“老爺,這都子時了,您可算出來了,快快上轎,咱們這就回府歇息去。”
老仆招呼打著瞌睡的轎夫趕緊清醒過來,備轎待坐。
馬文升躬身坐於轎內,呢喃輕歎道:“時雍啊,咱們都老嘍,愈發不中用嘍。”
轎外,老仆聞言,眼角含淚。
老爺五朝元老,一生操勞,到頭來不過華發橫生,兩鬢斑白,蹉跎老朽。
家中資財寥寥,薄田幾畝,實不如一介胥吏也。
圖個啥啊!
老仆始終不懂。
“明日一早記得提醒老夫,至左侍郎府中一敘。”
老仆忙應了一聲。
空月明星稀,猶如巍巍廟堂之上奸佞當道,遮蔽月。
有蒼發老者,一生拳拳之心,唯望國家太平,兵事鋒利且忠心,反觀己身,兩袖清風罷了。
何為?
問心無愧!
匹夫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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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