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雲婷怔怔地望著劉凱峰:“沒想到國……我們總部也有這樣的人。”
她本來是想說“沒想到國民黨裏也有這樣的人”,話到嘴邊立即改口了,好在“國”和“我”不仔細聽還有些諧音,她以為可以混過去。因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劉凱峰也就當然聽得出她的口誤,但卻沒有說破,也無法說破。
“知道他臨殉國的那一刻跟我說了什麼嗎?”
“當然是讓你殺敵報國了!”
“他給我講了另外一件事。”劉凱峰神色凝重地說道:“那還是在黃埔的時候,因為當時我們都很年輕,雖然蔣委員長已經下令清黨,但我們都分不清共產黨究竟壞在哪裏,所以對清黨其實抱有抵觸情緒,至少在絕大多數學員中是這樣的。可那時共產黨地方組織裏出了個叛徒,說我們那期學員中有個代號為‘井岡山’的共產黨人,所以,校方就開始調查,結果就是曹雲飛出麵指認一個叫侯天的,被我們學員隊公認為是大哥的人,說他就是那個井岡山。後來侯大哥被戴老板處決了,而我為此恨了曹雲飛一輩子。”
“啊?”洪雲婷一聽,怎麼這個曹雲飛原來還是個出賣同伴的小人?剛才對他慷慨赴死的敬仰,在頃刻之間便雲消霧散了。
“可在生命最後的一刻,他告訴我,其實他和侯天是共產黨組織內部的同誌,他是奉上級的命令出賣侯天,以保護另外一個真正代號為井岡山的他們的同誌。”後麵的話,是劉凱峰故意說給洪雲婷聽的:“他還告訴我,他在共產黨內部的代號叫釘子。”
洪雲婷渾身一哆嗦。
因為上次潘先生離開上海去香港之前,曾交代過她,在打入軍統內部後,她還有另外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在釘子的領導下,專門收發由井岡山送來的情報,後來因為出了問題,釘子沒有出現,所以她才由張必克直接領導。洪玉婷做夢都沒想到,剛才犧牲在自己麵前的,居然就是自己的上級釘子。
洪雲婷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望著劉凱峰:“這個故事是你杜撰出來的吧?”
“我什麼要杜撰這麼個故事?”
“如果曹雲飛是共產黨的特工,他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現在不是國共合作了嗎?”劉凱峰解釋道:“我想,他告訴我的意思,是為了將來我有機會見到他們的同誌時,把他為什麼殉國的消息告訴他們吧。”
洪玉婷不動聲色地望著他:“那你給我講這個故事的用意是什麼?總不會是為了看到我聽你故事時,一驚一乍的表情吧?”
劉凱峰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講這個故事的意思是想告訴你,我們做特工的,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而是什麼事必須幹我們才去幹,比如曹雲飛,出賣侯大哥和獻出他的生命,都不是他想幹的,但都是他必須幹的,所以最終他都幹了。”
洪玉婷有點不耐煩了:“你還沒說清楚,這個故事與我們剛才的話題究竟有什麼聯係?”
“在你看來,我和南造雲子之間的事,是不是我借任務之便摟草打兔子呀?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我幾乎一刻都無法容忍自己和她呆在一起,可為了完成任務,我又不得不與她虛與委蛇,所以,不管以後我與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你的反應最好不要過於強烈。”劉凱峰想說明的是,自己是迫於無奈才與南造雲子逢場作戲的,他不希望洪雲婷因暗中吃醋而誤了大事。
但結果卻不想他想象的那樣,隻見洪雲婷從床沿站起身來,不屑一顧地看著劉凱峰:“我雖然沒有接受過軍統的訓練,但我知道自己應該稱呼您為長官,對嗎?”
劉凱峰知道她後麵的話,一定不會好聽到哪裏去,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是的。”
“長官,”洪玉婷突然湊近他:“我可以罵你一聲混蛋嗎?”
劉凱峰一怔,心想,在美國讀過書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居然敢罵上級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