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地從火堆裏,傳來“劈啪”的響聲。
“你在想什麼?”宮紫龍問。
我想了一下問道:“您會在意未來兒媳婦的家世嗎?假如她家裏很窮,或者是來曆不明,或者長得有些醜,您會讓他們成親嗎?我知道大家族,都講求門當戶對。”
宮紫龍拿著手邊的樹枝往火上添,垂目說道:“我不知道。”
當一個人把不知道這三個字說出口時,最大的可能,就是不願說。
宮紫龍接著說:“我心裏想著,是同意的。真到了他們成親的時候,可能會不同意。”
“為什麼?”
“我不是我一個人。”
師父常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看來,人在家裏也不由已。
我說:“我見過您兒子宮九,他很優秀,他曾經幫過我一個大忙,我還沒有機會報答他。”
我在心裏暗自說,我當時還想以身相許。
宮紫龍直了直腰,望著我笑道:“姑娘是看上九哥了嗎?”
我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宮紫龍的笑意更深了,:“如果是姑娘的話,我會同意的,也會想辦法讓其他人都同意。”
不嫁給慕容謹,我也不能嫁給宮九。
同宮九分別還不到一個月,我的心境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時候覺得,愛慕上一個人,是自己的事,可以同他一起仗劍走江湖,可以為他洗手做羹湯。
不是這樣的。兩個人成親,關係著很多人。
我又想到了宮九的話,他說他不是個好相公,他說我應該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原來,他真的不自由。
“我和九哥隻是見過一次,沒有別的情誼。”我笑著說:“我也不會嫁到對我不滿意的家庭。”
接著說:“聽您的話裏意思,您同意的有些勉強,您家裏人可能不會同意。”
又補充了一句:“謝謝您的好意。”
宮紫龍嗬嗬笑了,笑得溫柔極了。
我打了個哈欠說:“您還有想要問的,或是想要說的,或是想聽我說的話嗎?天色不早了。我明天還有事要辦。”
“我還想再坐一會兒。”宮紫龍說:“我給你唱首曲吧,想聽嗎?”
我回了一個字:“好。”
雪夜裏,四處很寂靜,連隻鳥叫蟲鳴都沒有。
當宮紫龍的聲音響在清冷的夜裏,我想捧腹大笑,身為晚輩了禮貌,極力憋住,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溫和淡雅的宮紫龍,在啊出第一個字時,仿佛變成了一個驚慌失措的傻子,眼睛一會瞪得圓溜溜的,一會又眯成一條線,還不時用力甩頭。
他的表情很誇張,曲調更誇張,一個字也沒聽清楚是什麼,整個就是啊哦啊哦的。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來。
我邊笑邊問:“您曲子裏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呢?”
這麼好笑的事,他居然一點也沒笑。
“你覺得是什麼?”
我稍稍想了一下說:“一個人很害怕很緊張,四處跑著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緊張。”
宮紫龍說:“這首曲子名字叫《忐忑》,隻有調子,沒有詞。”
“是您作的嗎?”
“我師妹。”
我由衷說:“她一定是個很有趣的人。”
我同他師妹有某個地方相似,他同他師妹的感情很深。我想他接下來,會同我談談他師妹。讓聽他唱曲,不就是想往他師妹這個話題引的嗎?
我這樣推測。
我的推測錯了。他沒再說話,但也沒說走。
高人的心思難以摸透。
呆呆地看著火苗跳躍,暗了就加樹枝,接著再呆呆地看。宮紫龍一直保持這樣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