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城建築公司在靖邊西街頭,有個占地很大的院子,磚牆圍著,裏麵有棟二層的辦公樓,幾排簡易平房。場院裏停著推土機、起重機、卷揚機、裝卸車等建築機械。院子大而無當,靠院門的這一邊是水泥地麵,另一邊卻是原來的荒灘角,灰褐色礫石上長著駱駝剌、艾蒿、芨芨草、琵琶柴。我站在院門口等袁明快,一麵就想起童溪水,在這麼個破單位幹了十幾年,忍氣吞聲,最後居然被一腳踢了出來,衣食無著,狼狽不堪。想到要見的是個心狠手毒的丘八式人物,心裏就敲起了小鼓,躊躕了起來。
袁明快從街子東邊步行過來,遠遠地就看見她婀娜著身姿,胸脯挺得高高的,風揚著額前的頭發,裙子飄著,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與動感。我看著看著就恍惚起來,好象是在夢裏,懷疑這個飄著的女孩兒是否真實。
袁明快說,“這個大院,我已經熟視無睹了,潘沃在這兒碰過釘子,所以我幾次想進去都沒有進。”
我說,“我在這大門口站了半個多小時,想馮海旺這個人,心裏有些發毛,隻怕要碰一鼻子灰!”
袁明快笑道,“你不是臉皮挺厚嗎?怎麼也臨陣怯場了?”
我說,“油嘴滑舌,臉皮厚的,最怕一本正經的,碰上個缺乏幽默感的人,一點用武之地都沒有。”
袁明快朝院子裏望一眼,說,“既然來了,就進去碰碰運氣吧!幹我們這行當的,被人冷拒熱拒是家常便飯,跑十家能談成一家就算不錯了。”
就硬著頭皮進了院子,問一個戴柳條帽的工人,馮總在不在?說在,正在辦公室和兩個客人說話呢。上了二樓,找到總經理辦公室,往裏麵探頭,就龜縮回來。袁明快問怎麼了?我說,“咱們晚了一步!狗日的承頌和杭月桂在裏麵正談呢,好象知道我們要來一樣,人家搶先一步了!”
正在懊惱,杭月桂和承頌從總經理室退了出來,馮海旺隻揮了一下手,就把門掩了,想看看他什麼嘴臉,都沒給機會。看兩個人都埋著腦袋陰著臉子,就知道什麼結果。果然,下了樓,杭月桂就說,“早知道你們要來,這一鼻子灰應該讓給你們去蹭!”
我說,“你們倆太兵貴神速了,我們想趕都趕不上趟!”
承頌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這事隻能怪你們的潘總!招搖撞騙,滿嘴跑馬,說什麼市委書記是她同學,建委主任是她姐夫,連主任老婆姓什麼都沒搞清楚,就信口開河,世界上就有這麼巧的事情,偏偏馮海旺正好是主任的小舅子!你這麼瞎編,人家怎麼不趕你!”
聽承頌細說,建委主任的老婆是馮海旺的親姐,就因為這層關糸,在老家搞建築的馮海旺才移師邊疆,成立了旺城公司。潘沃不知道馮海旺一個土鱉一樣的人,還有這種背景,就瞎吹一氣,被馮海旺當麵戳穿,趕出辦公室。
我說,“也難怪人家馮總驅趕,如今的假貨、水貨、冒牌貨實在太多了,不瞞你們說,我是真貨假貨,連我自已都搞不清楚!”
說得大家都笑,說現在除了媽媽是真的,其它都是摻了假的,說不定爹都是假的。又說連媽媽都可能是假的。說笑一陣,杭月桂說還要到西山一個油罐廠去碰碰運氣,就和承頌一高一矮地走了。袁明快望著他們的背影,說,“杭月桂的這個搭擋,好象不苟言笑,挺較真的一個人,跟你不是一路人嘛!”
我說,“我是社會渣滓,無業遊民,人家承頌不是。他跟他爹一樣,愛廠如家,隻是這個廠要垮了,他愛家愛不成了。前不久,他還參加了護廠隊,反對牛興濤兼並五月廠,還是驅畢運動的積極參加者。這兩天如果不是和杭月桂打成一片,很有可能他又去參加驅畢了!”
袁明快狠狠地盯著我,大概以為我說了下流話,我連忙解釋,說,“牛興濤派到五月廠的接收代表叫畢楚紅,所以叫驅畢運動。廠裏的工人對袁世倫賣廠非常不滿,組織了護廠隊,還封鎖了畢楚紅辦公室和四個大門。不讓市府工作組進駐。後來工作組派人暗訪,跟承頌談了話,讓他不要上壞人的當那些煸動工人鬧事的人,都是發國難財的人,怕改製會危及他們的利益,清算他們的經濟問題。改製對這些人沒有好處,對工人絕對有好處。承頌被說動了,所以最近沒有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