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緩緩宣了一聲佛號,說道:“不應作而作,應作而不作,悔惱火所燒,證覺自此始……”這幾句偈語輕輕說來,雖黑衣僧喘聲極重之中,仍是聽得清清楚楚。板壁後兩人心中都是一驚,沒想到這白眉僧的內力竟是如此深厚。隻聽他繼續念偈:“若人罪能悔,悔已莫複憂,如是心安樂,不應常念著。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諸惡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他偈語念完,黑衣僧喘聲頓歇,目光茫然,似乎聽得怔了,口中道:“師父……弟子深知過往種種,俱是罪孽,煩惱痛恨,不能自已。弟子便是想著‘諸惡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終不得安樂,往日惡根越來越是難以壓製,這可如何是好?”

白眉僧道:“行事而能生悔,本為難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黑衣僧伏地拜道:“可是弟子每日身內血煎如沸,實在難以自製,隻怕將要犯下大罪,求吾師慈悲,將弟子雙手割去了罷。”

白眉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雙手,你心中的惡念,卻須你自行除去。若是惡念不去,手足縱斷,有何輔益?”

黑衣僧呆呆的望了他半響,突然放聲痛哭:“師父這十幾年中諸般盡心開導,弟子總是不能除去惡念。”

白眉僧又歎一聲,說道:“你心中滿是憎恨,須知若要補過,唯有行善,與其痛悔過去不應作之事,不如今後多作應作之舉。”他想到此處,心有所感,低聲說道:“便是我,一生之中,何嚐不是做了許多錯事。”

黑衣僧聽了這幾句話,似乎若有所悟,但心中煩躁仍是非常,實在難以克製,迷糊間雙臂緩緩舉起,砰的一聲,突然擊出。他掌力著實猛惡,這隔空一擊之下,木屑紛飛,不但將門板擊飛,半麵板壁也具被震碎。雨水登時撒進屋內。

內室中楊過和張無忌聽到這一聲巨響,都是嚇了一跳,忙攜手從內室走了出來,見黑衣僧雙手高舉,目光混沌,口中呼呼喘氣。他見了他們二人,眼中陡然射出凶光,大喝一聲:“你們瞧著我做什麼?罷了!我這一生做下了諸般惡事,總是難以補救,今日就再做一件,那又如何!”

白眉僧雙手合十,緩緩道:“慈恩!已作莫憂,勿須煩惱。殺機即起,業障即生。迷途未遠,猶可知返。你凝心靜氣,我說段佛經與你聽可好?”

慈恩麵上神色大是痛苦,叫道:“不,聽佛經有什麼用?我心中這許多的苦痛,佛祖又怎能知道?我聽你說了十多年,再也不想聽了!”隻聽喀喇、喀喇兩響,竟是他手足鐵銬上所連的鎖鏈盡數崩斷。他惡狠狠的瞪著楊張二人,運勁於臂,立時就要拍下——

便在此時,白眉僧身形一晃,已擋在二人身前,他麵對慈恩,又宣了一聲佛號,柔聲道:“你這一掌拍下,就將要沉淪於萬劫不複之境,你心中可知道麼?”

慈恩腦海中已是混亂已極,他這一段時日心中的焦躁不斷累積,到得這時,便如大廈將傾,極難自製,目眥欲裂的瞪著白眉僧人,隻覺得他一時是救助自己的恩師,一時卻變為專同自己作對的大仇人。

二人相對僵立,片刻之間,慈恩心中惡念越來越盛,突然見呼的一聲,出掌劈下。

白眉僧舉手斜立胸口,身子微晃,將他這一掌接下,卻並不還手。

慈恩叫道:“你定要與我過不去麼!”左手又是一掌,白眉僧伸手接下,仍不還招。

慈恩怒道:“你這麼假惺惺的作甚,枉自送命,可怨不得我!”說著又是一掌擊下!

兩人片刻間已躍至屋外,在雨中相鬥。楊過張無忌在旁看得分明,張無忌心中一動,向楊過道:“這人的掌法怎麼有些眼熟,是在哪裏見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