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蠻坐在地上抓耳撓腮,隻覺回腸百轉。擠出一副苦瓜臉,鼻子嘴巴皺在一起,眉毛擰了三道彎。忽地站起來,低垂著頭,用力抱著膀子,來來回回踱個不停。時不時就要歎上口氣,嘴裏細聲細語,不知道都在念叨些什麼。
祝宛熠煩了,惱道:“野小子,你就不能消停會兒!”
“要是真安不下心,我陪你回去看看。”蘇欽宇說。
“不行!這是他自己的事,說了不讓別人插手。”啟蠻一口回絕,可還是焦躁難安。
“過來了!”冷逸雲說著,蹭地起身。眾人一起看去,隻見血鷹一步三晃,丟了魂似的走來。
趕到近處看,血鷹身上毒斑累累,處處皮開肉綻。原本棱角分明的臉可怕地浮腫著,招牌似的鋒利的眼睛也黯然失色。看見啟蠻幾人後,血鷹眯起眼,艱難地分辨出了蘇欽宇,苦笑道:“慚愧……讓他跑了……”
“快,趕緊找人幫他解毒!”聽小玫這麼一說,啟蠻背起血鷹就往城裏跑。
“別去定安啊,那裏沒有郎中!”冷逸雲扯著嗓子喊,可啟蠻早就跑遠了。
蘇欽宇驚問:“沒有郎中?怎麼會這樣?”
“說來話長,定安的郎中都讓我趕跑了!快追,咱們得去別的地方!”聽冷逸雲這麼一說,蘇欽宇忙施展雲體風身追了出去。可縱然如此,還是望塵莫及。
啟蠻心急如焚,比他自己中了毒還要驚慌。一溜煙闖進城中,逢人便問郎中在哪。可得到的答複都是,前幾天有個女魔頭專門找行醫人的麻煩,滿城的藥鋪一個不剩全關了門。啟蠻不死心,還是遇一個問一個,而血鷹的氣息已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啟蠻茫然無措地走著,在他背上的血鷹,渾身就像發了黴的饅頭,有些地方發綠,有些地方發黑,就是沒有一寸正常的顏色。再到後來,血鷹身上散起一股比腐屍還要惡臭的氣味,隔著十多步就能聞見。過往行人,都遮起了臉,捏緊鼻子,紛紛避著啟蠻走。
見人人都躲他,啟蠻駐足放聲大喊:“郎中!有人要死了,誰能給他解毒啊!”經他這麼一喊,不僅沒人回應,沿路的攤子也收了,門窗也掩了,都把他拒之千裏。
“得了,”血鷹說,“沒人救得了,我早認命了。”
“不是說還有仇沒報嗎?不是說要血洗血天宗嗎?不是說想做的事,斷手斷腳也要做到嗎?什麼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死在這裏,算什麼大丈夫!”啟蠻陡升怨憤,連聲質問。
血鷹自嘲地笑了笑,言語悲涼:“大丈夫?別說笑了!我要真是大丈夫,幾年前受辱之後,就不該苟延殘喘到現在。”
“你要是想死,就不會撐著回來,對欽宇兄弟說慚愧!咱們的命好像,我不想你就這麼死了。”啟蠻從心窩裏掏出這麼句話,但他現在除了六神無主地站著,絲毫想不出辦法。
血鷹連聲大笑,笑得何其無奈。“死又何懼,隻可恨奇恥未雪,奇恥未雪!”他一邊喊著,一邊圓睜雙眼,瞪視這捉弄人的世道。
啟蠻站在街頭,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感覺到,背上的屍體,開始變得冰冷。血鷹的死,讓啟蠻開始動搖:自己也信誓旦旦地說要報仇,也和血鷹是同樣的悲憤,可到頭來,難道亦會是同樣破滅的下場?
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泛濫起來,啟蠻想要逃避這一切,躲到一個遠離塵世,誰也不認得他的荒山野嶺。不用想著仇恨和恩情,沒有妖人的罪過,也不在乎訣俠的虛名。哪怕終日殘羹冷炙,哪怕隻能與鳥獸為伴。
罷了,人死不能複生,啟蠻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安葬血鷹。扭頭朝城外走,卻正撞在一人身上。這人也不知在他身後站了多久,可奇怪的是,啟蠻自始至終都沒察覺。
看這人打扮,是個英俊體麵的黃衣公子,一身瑩黃緞子公子氅,上繡祥雲鸞鳳,左腰白玉環佩,右腰別著折扇。而他模樣也是極其俊雅,頭發整整齊齊束著,橫插了根鎏金墜子翡翠簪,風度翩翩,又帶著股子黠勁。
“得罪了。”啟蠻道了聲歉,繞過去要走。突然,背上一空,血鷹竟被那黃衣公子拖了下去。啟蠻頓時火了:“別拿亡人開玩笑!”說著就要動手搶奪。
“且慢!”黃衣公子把血鷹擋在自己身後,客客氣氣地說:“我問你,你背著這人想幹什麼去?”
啟蠻心想,背著死人還能幹什麼,這不明擺著入土為安嗎。便沒好氣地說:“他中毒死了,我要安葬他。”
不料,黃衣公子竟然譏笑道:“安葬?我看你是要活埋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