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生死晝夜(1 / 2)

一片沉默無言,不知多少眼淚,“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彙聚起來的聲音,竟像是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

這當中,隻有橫托玄一身子的孟宛龍不見悲愴之色,而是左瞧瞧,右看看,放開聲笑了起來。

一眾道人麵麵相覷,啟蠻更是慌了神,心想:“師父去世,三爺爺難過瘋了!”

不過經孟宛龍這麼一鬧,眾人都提心吊膽的,倒是少了些傷懷。

清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向玄清,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可玄清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說清衍如今身為掌門,該果斷行事。清衍點點頭,上前勸慰:“玄徽師叔,您節哀順變,別傷了身子啊。”

孟宛龍聽了,卻更加笑得前仰後合,略帶譏嘲的意味,道:“我是笑你們蠢啊,好端端的都哭什麼?”

清衍啞口無言,大家之所以垂淚,自然是因為玄一殞命。好端端的?清衍一個激靈,忙道:“師叔,您是說掌門師尊他沒死?還是說,能用兩儀續命散救治?”

孟宛龍翻了個白眼,隨手撥弄著玄一的屍身,說:“瞧瞧,這肯定是死透了啊,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是服了‘瀟灑元滅丹’而亡,兩儀續命散哪能救得活?”

玄清在旁邊聽見,駭然開口道:“師兄,你說的是‘銷卅元滅丹’吧?”

很多在太清觀居高位的老道,也都瞠目結舌。這“銷卅元滅丹”成方已有三百多年,由曆代掌門保管。

這是天下第一強功之藥,也是一種劇毒無解的藥。若人服下一粒,立時折損三十年的壽命,但是在一炷香的工夫裏,則會短時間內爆發出等同於三十年修為的本領。但據說服藥之人,心性易狂,晚年死狀極慘。所以自三百年前到現在,也隻有不超過十個道人服用過。

其實,自打最初來血天宗,玄一就做好了使用“銷卅元滅丹”的打算。隻是身中楓落奸計,所以直到剛才,才有了服藥的機會。本來玄一和孟宛龍各服一粒,後來見不敵楓落,而且啟蠻等人以身涉險,所以在囑咐好孟宛龍之後,玄一又補了四粒,要和楓落以命易命。

聽了玄清所說,孟宛龍擺手說:“銷卅難聽,還是瀟灑(見注1)來得入耳。有道是眾生本清真(見注2),瀟灑在風塵。玄清啊,你哪都好,就是太迂腐了,哈哈!”

要是外人看來,孟宛龍瘋瘋癲癲,當眾就說別人的不是,未免太過分了。有些低輩弟子,特別是玄清的徒弟們,不少都麵有慍色,甚至生氣地哼出了聲。但是,在玄字輩老道裏,卻沒有一個介意,反倒是怒目瞪著那些做出聲音的人。

而玄清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誠懇地求教,問道:“師兄,這話怎講?”

孟宛龍笑道:“死生如晝夜(見注3),咱們這些貪戀白晝的,怎麼就知道黑夜不好?回過頭來想,現在到底是你更難受,還是師兄他更難受?”

玄清愕然道:“這個……要說難受,肯定是活著的人更難受了。”

孟宛龍又道:“這就是了,明明是你們這些人更難受,反而為了一個比你們舒坦的人掉眼淚,不是蠢是什麼?”

玄清困惑道:“可是師兄,重生輕死是人之常情。要是照你說,難道死比生還好?”

“朽木不可雕,多說無益。”孟宛龍很是嫌棄地說。

玄清也不惱,他深諳孟宛龍的脾性,便投其所好道:“師兄,我看你鶴發飄飄,頗有仙人之姿啊!”

“這話我愛聽,”孟宛龍咧嘴道,“本仙就不吝賜教了。昔有莊周妻死,鼓盆而歌。人之生死,本就是天道固然。我輩修道,常雲‘道法自然’,既然如此,死了又有什麼可悲哀的?當然,活著的時候,就該惜生愛命,不光要活,還得活得好,活得有滋有味。可要是享盡天年,或是大義當頭,舍生取義,又何嚐不是自然之理?”

玄清頓悟,道:“方才清衍勸你‘節哀順變’,看來,反倒是師兄你更順其自然。師兄道義高深,玄清佩服。”說著,起身深深一揖。

而那些不滿孟宛龍的年輕道人,折服於這番話,一個個都肅然起敬。難怪剛才孟宛龍責難玄清之時,玄字輩老道無一有異詞。原來是他們和孟宛龍相處日久,知道孟宛龍別看平日裏瘋癲,但無論訣法還是道義,在整個太清觀中除了玄一以為無人能及。

之前,三言道人脫離八荒訣後清醒過來。可玄一告訴弟子們說,三言道人是友非敵,所以誰都沒有管他。孟宛龍說話的時候,眾人由起先的悲傷,再到後來的入神,竟然都沒注意三言道人也站在人群外,把孟宛龍的話從頭到尾聽了個清楚。

三言道人越聽越驚奇,自忖著:“枉我被說是和玄一齊名,其實也不過是訣法厲害罷了!要論道行見地,還不如玄一這個癲狂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