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點點頭,卻還是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複又搖搖頭。冰雅失神的大眼睛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又安靜地端坐在陰影之中。
那些住的比赫日黛部近的,或是裝備更精致的部族,早在前幾日到達並入住環境設施較為優越的驛站,出入則駟馬輕裘,從者如雲,本若雷電。對比之下,則更顯出赫日黛部的窘迫與急促。隻是如夢與屠蘇已習以為常,並不將他人側目與同輕蔑放在心中。
王庭內七個部族,利益縱橫交錯,鬥爭複雜而微妙。對此如夢其中心中已有丘壑,而屠蘇也知道。兩人麵對一切,露出一個默契的表情,讓一旁袁驍看著心中不是滋味。
“驍哥,驍姐姐,你拉疼我了。”冰雅用另一隻手晃動袁驍的錦袍,雪雪呼痛道。
在房間的分配上,毫無疑問地冰雅與如夢一間,屠蘇同袁驍一起。對於這個安排袁驍尚有不滿,據理力爭說是此處波雲詭譎,人心險惡的。你們兩個弱女子住在一塊兒,萬一那色波派出用刀好手,讓你們夢中魂歸離恨天怎麼辦?
“更何況我是女裝!”袁驍抱怨被駁回,正嘟嘟囔囔的不滿意著。
“你別老風騷地想出風頭就好。”屠蘇猛地按下他的頭,“再說你會不會武功?就算讓你同夢姬住在一起,還不是乘機竊下些溫香軟玉。”
“你這條粗漢子亂用什麼成語呢,什麼叫做竊玉偷香,再……再怎麼說本小爺也不會看上如夢姐姐啊!我這不是擔心安全嘛!”
“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個兒吧。這幾日乖覺一些,低眉順眼地做人,等你回了黃泉關,有命再繼續囂張。”屠蘇抱臂,玩味地看著袁驍,“你這人神神秘秘的,總讓在一起的人遭禍。”
“你們還不是有秘密瞞著我,眉來眼去?”
“所以大家彼此彼此。”
……
這一夜便是這麼過了。因為趕了很長時間的路,原本還不覺得,此刻躺在柔軟床榻上,方覺四肢軟弱酸痛。袁驍本還想靠著床思來想去,怎料身子實在熬不過,居然昏昏入睡,隻知第二日日上三竿方起。
他急匆匆地梳洗後,便感到旁邊房內,果不其然隻剩下冰雅一人,換了一聲月白色的袍子,摸魚般的秀發規規矩矩地垂落,盤成簡單發髻。
“你姐姐居然就留你一個人在這裏,不怕出事嗎?”
“驍哥哥這是關心我呢,還是如夢姐姐?”冰雅天真地微微側頭,露出甜美笑容。她的話讓袁驍覺得,這小姑娘的確可能通天。
“我兩方麵都關心,這個答案怎麼樣?”有些氣不順地為自己倒茶喝下。那茶葉極為粗糲而澀口,袁驍無論如何都不能習慣。
“她同屠蘇出去辦事了,不過本來就是這樣。去年這樣,前年也是這樣,隻不過驍哥哥不在,看不見也就不介意。”冰雅單手托腮,說的話分外有哲理,讓人參不透也無法反駁。
“姐姐走了會回來,可驍哥哥如果離開,這輩子我們可能就不會再遇到了。”
“你是圖胡靈阿,不是說我終有一日會拯救你們整個赫日黛嗎?”看她這個樣子,袁驍心中怪不好受的,決定好好地安慰一番,於是抬出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英雄身份。
“可姐姐她不是平白無故會收別人恩惠的人。你若是救下我們,她還得擔心用什麼償還。”冰雅翹起的唇角說不出天真明媚,可袁驍卻看得驚心動魄。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正視這個“離別之後再難相逢”的嚴酷事實。從細雨杏花的西京千裏奔逃之此荒涼地,又輾轉至此結下夙緣。袁驍其實知道懦弱如自己,一直在逃避理應承擔的責任。而如夢就宛如一池天水般澄澈,雖然了解她並不多,她那細弱兩肩擔當風雪,卻叫袁驍愧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