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中的如夢平平地深處手掌,仔細瞧著上麵的紋路。這一路走來,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但她的確忘記了宋碧柯的話,而如今,自己還是自己嗎?
“姑姑,那如果有一天,如夢也被卷進去,那群惡鬼吸我的血,吃我的骨頭,你回來救我嗎?”
“不會。”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因為如夢你這麼可愛,到時候一定會有另一個人,會出現在你暗淡無光的生命中,對你伸出手。”
“可我會騎馬,說不準是我救了他呢?”她已經漸漸曉事,知如夢所指的乃是未來夫婿,不禁微微漲紅了臉。
“隨你們,隻要最後能夠在一起便是好的。”她說罷,稍稍有些黯然神傷。卻讓幼小的女主人公心中生出一絲罪惡感來——她是如此熱烈地愛著遠在天邊的戀人,或許自己熱切地期望,對於姑姑是一種沉重的尷尬與負擔。^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而時光荏苒,終是讓這女子安逸地退居幕後,隱藏在芸芸眾生裏平淡度日。她可曾會想到自己,想到當年語笑晏晏成真,這傾斜的帝京終究成為自己表演的舞台。
車廂之中視線昏暗,但仍能夠清晰地聽聞由遠至近的波波聲浪。
女侍局促地衝著如夢微笑,毫無昭陽妃子身邊侍奉之人的高高在上與傲慢模樣。
“一定是強訴的人,怎麼還沒有鬧夠呢?”
“在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前,誰又會輕易罷手?”如夢默默地在心中補充,怕不要弄得天下大亂才好。
“幸好,等進了宮門也就安全了。”畢竟資曆尚淺,這小姑娘恐怕天真地想到,那宮牆之內所有的,是永無衰朽毀壞之所在吧。
可在千年以前,何來寧都與王朝的繁榮?
想必千年之後,此地也不會留下殘垣斷壁。
唯有西荒流沙處處覆蓋,那樣沉默與殘酷,才能亙古永恒。
“但願如此。”如夢開始練習得體的微笑,因為不多時進宮之後,她就隻能如此。
啊啊,如果袁驍知道自己這般輕率任性的話,不知會多生氣。光是浮現出可能會出現的表情,如夢便能從心底洋溢出微笑。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她所懂的漢家詩歌並不多。但這兩句卻因為宋碧柯時常吟誦,故而銘記在心。
當然,她還記得宋碧柯對似懂非懂的自己說:“如夢,假如有一天,我隻是在訴說一種假定,你和心愛的人不得不天涯相隔,會如何?”
“這實在是無法想象的事。”那時五節與父親已經成婚一年有餘,成日形影不離。而自個兒也節節拔高,到了半大不大的奇怪年紀。
心思突然變得敏[gǎn]細膩,幸好有宋碧柯在,她看上去成熟得似萬年老妖精,什麼都懂,什麼都能和你分析得明明白白。
“那就想象一下。”
“我覺得我可能會死。”如夢坐在高崗上,雙手抱膝,下巴抵著腿窩,輕描淡寫,完全不顧自己說出口的是多麼慘烈的事實。
“這種話也隻有你這樣的年紀,才會輕而易舉地說出口卻不會覺得害怕。”宋碧柯懶得去糾正。
“嗯,姑姑教訓的是,或者等過幾年我會改變也說不定。”
“要知道死是最最輕鬆的解脫,你如果能在別人都死後還活著,這才是浮生之中最值得慶祝的事。”
“就我一個?”
“當然是兩個。”
“可姑姑你總是麵朝東方,一臉很痛苦的表情念誦那個什麼痛心,又什麼終老……”搞得好像此生無法再與心愛男子見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