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心愛女子,心中不免一陣柔軟,順口囑咐伏火:“這些日子我看如夢不舒服得厲害,再請一位高明大夫看看吧。”
內侍也賣乖,油嘴滑舌地嬉笑道:“王爺這話得同霞路說去,娘子的飲食起居都由他負責……”才要往下說去,眼風一瞥,見霞路慌慌張張地朝此處奔來。她本是極重視儀容之人,此刻卻衣著淩亂,頭發散亂,不由地心下一沉。
也不敢阻攔,隻能勸她跪在距袁驍三步的地方,自己也牢牢看好。隻聽霞路不住叩首請罪道:“婢子無能,令昭陽妃子帶走了娘子,王爺贖罪……”
下意識地就要上前抱住袁驍,就是怕他性格衝動,一腳踹翻霞路。可身形未動,卻發現袁驍站在那兒呆住了,沉默不語。
“王爺?”伏火見袁驍麵如死灰,隻覺得眼皮跳了跳,試探性地上前問道。
“是何時的事?”他勉力開口,雖不至於顫唞,可卻覺得四肢百骸的血都彙衝上腦。
“今日上午,用了半副貴妃儀仗,還動用了北麵衛。婢子不願郡主涉嫌,可實在無能,攔不住……”霞路一壁說著,一壁心中卻如滾油翻騰。身子又冷又熱,牙齒咯咯作響,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也不能怪你,”袁驍此刻覺得全身力氣都已用盡。為蘭成晚殫盡竭慮,鞍前馬後奔走多時,都比不過這輕輕一擊。世人常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此刻觀照,實在洞若燭火。
“她臨走可曾說了些什麼?”
“因宮中女侍連番催促,並不曾。隻是……”霞路又壓低聲音急促道:“王爺此番定要早早救出娘子!她已經懷有身孕,如何能夠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第卅二章
進入被囚禁的偏殿後,時光便過得很慢。眼見日光一寸寸地爬高,又往西落下,仿佛要過很久,方才度過一日。心中倒是平靜得很,如夢自嘲地想到,這是自己的決斷,很可能就缺乏大限將至的緊迫感。或者還是如一切的草原兒女一樣,期待獻祭的火焰冉冉升起時,英雄能夠踏著雪白的馬,自遙遠的星河而來。
其實她比任何在西荒,甚至是在別院與端王府中都想念袁驍。往往長久地注視著鏤花窗中射入了一縷光芒,那些飛舞追逐的細小塵埃,會在柔軟的回憶裏拚湊成這裏是方馥馨的宮殿,是她的王國,她可以動用任何手段肆意折磨來求稱心如意。對此如夢毫無怨言,逆來順受。
空氣中蒸騰著蘇芳與腥臭無比的味道,如夢知道那是從屏風後麵的茜夫人處傳來的。她並不知道從何時起,自己的母親變成這副狀若癡呆的模樣,雖然一開始也害怕其實是方馥馨故意放出的手段,但略加思考,也就放棄這樣的念頭——茜夫人,她沒有這能耐操辦此事。
如此想來,兩人竟是同病相憐。
茜夫人如今清醒的時候很少。一天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而就算是醒著,也表現得瑟縮畏光。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撕扯襤褸,頭發也披散著板結在一塊,發出酸臭的氣味。她將自己縮成一個團,摟著紫棠色的帷幕蜷縮牆角,顫唞的模樣仿佛自己才是一個孩子。
“茜夫人,你能不能過來一下。”如夢下意識地這般喚她,卻比“母親”二字更容易說出口。她因此微微愣了一會,不知是否應坦然地接受這份“釋然”。
多年來她隱隱抱憾,溫柔但執著地尋求著一個答案的真相,卻在唾手可得之時,被宣告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