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伸出手摸入厚厚的資料中,觸碰到了文學和民族精神的源泉,仿佛得了新生那般笑道:“謝謝學長。”
高珩搖頭說:“不用跟我客氣,記住我的話就可以了,不要給自己招來麻煩,特別是你的爸爸。”
簡希黯淡了眼眸。簡希的爸爸是軍統的左膀右臂,簡正德。
簡正德此人為軍統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為人卻剛愎自用,不容忤逆。最厭惡的莫過於以陳獨秀為首的一幫所謂的革命先驅,所以他絕不許親朋好友和他們亦或他們的文章有所沾染。
簡希身為長女,與簡正德共度二十二個春秋,對他的脾氣摸得很透。如果被她發現她收藏周樹人的文章,一定會被他用鞭子抽得皮開肉綻。簡正德的那根牛皮鞭上有倒鉤,她在十八歲的時候曾經領教過它的厲害。
簡希點頭支應了高珩的囑咐,轉身小跑離去。
回到家,簡希躡手躡腳地從偏門悄然而入,意欲不引起旁人注意快速回房,卻在轉進偏廳的時候被大喝一聲:“站住!”口吻像是帶著一絲微怒的冰冷軍令。
簡希的雙腳仿佛被鉚釘釘住,僵硬地轉了個圈,看著身後高山一般的男人著了軍裝,皺了皺眉。
簡正德的右邊臉頰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是他多年前執行任務時帶回來的禮物。而此刻襯著鷹隼般的厲眼上下滾動,打量著鎮定自若的簡希,“去哪裏了?”
簡希沒有抬眼,看著自己的皮鞋說:“圖書館,隻是翻一些資料。”皮鞋裏的腳趾根根蜷起,劃出一個弧度。
“去圖書館看了些什麼?”他眯了眼,將視線落到簡希懷中的資料,“拿給我看看。”
簡希心中一突,墜到穀底。如果被他看見資料裏的書籍,家法伺候在所難免。她死死咬著唇,滿眼驚慌地看著他,護著手中的資料如母護雛一般退了一步。
簡正德劈手去奪:“簡希你翅膀硬了!反了是不是!”
“爸!爸!不要!”簡希死命捏住呼之欲出的證據,幾欲跪地求饒。
簡正德全盡全力將一遝厚厚的資料書撕成碎片,四處散逸。他捉起撲向碎紙的簡希的衣襟,眼裏冒出一竄流火:“你是不是又跟那幫不務正業成天往《新青年》裏鑽的人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是誰的女兒!?”
“我寧願不是你的女兒!”簡希被逼入絕境,她覺得自己‘忍辱負重’多年,到了這一步即便撕破臉皮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簡正德氣得發抖,雙肩顫得厲害,全身的血液直衝向腦門,毫無意識地伸出手扇了簡希一巴掌,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簡正德下手素來狠戾,簡希的嘴角迅速被染上刺目的血紅,她捂著左臉看著所謂的父親,眼底升騰出一股濃濃地鄙棄恨意,不甘示弱道:“你打,你盡管打!祭出你的鞭子來打!你又不是沒打過我!”
簡正德揮出的那隻手在空中狠狠顫唞,自從四年前他一怒之下將女兒打進了醫院懊悔不已,暗暗發誓再不動手後,再一次違背自己的承諾。簡希剛才叛逆的話語和輕蔑的眼神深深激怒了他作為一個父親,和一個軍人的自豪與驕傲,素來專權壅蔽的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他立刻掄起紅木桌上的一根擀麵棒揮向簡希的背部:“這就是我簡正德養了二十多年的好女兒講出來的話!”∮∮
簡母原本和三姨娘在撿豆芽,突然聽到大屋裏炸出一聲淒厲的嘶喊聲,立即丟了膝蓋上的竹篩子衝進大屋,便看見‘虎毒食子’的一幕。她顧不得問一句原因,便縱身撲向簡希將她護在懷裏大叫:“簡正德!她是你女兒!你忘了四年前的那一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