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地想著,她就這麼像一葉浮萍一般漂著,漂著,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地點,最後耳邊狂風的呼嘯聲消失了,漆黑罩天烏雲消散了,浪湧的幅度降低了,她也在手腳發麻、傷口被泡得紅腫的情況下被溫柔地推上了一個滿是砂礫、凹凸不平的亂石灘。

溫暖的陽光姍姍來遲,大喇喇地直射在這個幸存者身上。她精神恍惚地艱難將腦袋偏向一旁,不想直視那奪目的赤日,就連每一寸□在外的肌膚都被曬得如針紮般的疼:她這是,真的在那可怕的風暴中活下來了?

“這是如此的不真實。”

她輕輕念著,聲音沙啞得像變聲器的男孩似的,卻半點不影響她的好心情,快樂得連幹澀的眼角都潤濕了。

這是一份獨屬於她的喜悅。

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她卻發現四肢都徹底麻木了,像是被人打斷了全身的骨頭一樣,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來,就連偏偏頭這個小動作都艱難得很。明明正躺在應該很硌人的砂礫灘上,被海水泡了許久的冷冰冰的皮膚也感覺不出半點不適來,而先前那讓她疼的淚流滿麵的小傷口盡管看上去紅的可怕,那處的神經末梢就跟失靈一樣絲毫沒傳達給她痛感,更形象點說,就是一個精細構造的機器人被粗暴地切斷了攜帶某些功能的電路一樣,她暫時失去了痛覺感官的能力。

再嚐試了幾次還是連根指頭都動不起來,她索性放棄了。罷了,先睡一覺補充體力吧,現在總算可以安心躺會兒了。

她要是知道伊茲密對她頗有信心地評價了那麼句‘我不相信,她會那麼簡單地死去’,一定會使勁兒掐對方脖子的:想死真的很簡單,要活下來才叫難啊!他難道說她更適合複雜點的死法麼!真是、真是、太欺負人了!

本以為自己會就這麼躺上個幾天幾夜不起來,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饑腸轆轆的腸胃鬧醒的,她煩躁地感覺肚子發出嘰咕嘰咕的抗議聲,不由得想:早知道當時給伊茲密送餐點的時候自己也吃上幾口了。

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哪兒覓食啊!一想到民生大計,她就犯愁得很。隻是一睜開眼,上方的卻不是自己印象中該有的天空,而是完全陌生的、有方格圖案的帳篷頂。天已經黑了,月光透不進來,唯一的光線來源是門簾透來的篝火的亮光。外麵還傳來了水被煮開的咕嚕咕嚕,和兩個男人隱隱約約的交談聲,內容就聽不清楚了,他們似乎刻意降低了音量,而厚厚的帳篷隔音也不錯,隻能聞到濃濃的藥味。

這是怎麼回事?

呆呆地看了好幾秒,理智總算回爐,她被狠狠嚇了一跳,趕緊強撐著坐起來,這下又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棉布睡袋裏。這睡袋幹淨得很,沒有半點異味,應該是新的,碎花灰藍的棉布之間夾了柔軟的禽類羽毛,特別舒服。身上也被人給換好了幹淨的衣服,式樣上看來應該是男款,同樣是棉布做的,雖然不像過去她穿過的那些擁有精美的刺繡,卻有著基本的保暖功能,再拉下衣袖,原來被咬傷的手肘和因為過度用力揪住窗框而指甲部分折斷、流血的指尖也被人細心上了氣味刺鼻的褐色不明藥水,完全不痛,看來是處理得當。

她這是,被人救了嗎?

猛然意識到這點,她忍不住有些頭暈暈——自己倒在海灘上是什麼情況,她很清楚。在水裏為了避免浮不上來,除了遮住重點部位的自製內衣外的衣物全都被她留在了海裏,就算是較為開放的三千年前,她那身打扮也稱得上相當暴露了。

那鋪天蓋地的羞恥心襲來,血液仿佛都湧到了頭部,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臉頰此刻肯定紅得跟熟蘋果一樣。這也是確信保住了性命才有功夫想這些精神層麵的東西,當時隻想著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哪裏還在乎□身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