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康熙大帝·奪宮初政 第四回 康熙帝夜造悅朋店吳良輔擅擒侍衛臣(1 / 3)

話音未落,魏東亭早掀簾進來。“哈,明珠弟,早就想找你,不想今日才得空兒。”眾人連忙起身拱手相迎。伍次友見是幾天前在西河沿打抱不平的那個少年,更是高興,連說:“快坐快坐,今兒真是好日子,西河沿一遊得識魏賢弟,十分仰慕,不想這麼快便又見了麵,真乃好風送君來,與我共把酌!”說著便拉魏東亭入座。翠姑卻留神到魏東亭身後還站著一個少年,約莫十歲上下,文文靜靜地站在門旁,忙問:“這位少爺是跟魏大爺一起來的吧?”魏東亭見問,忙笑道:“這是我家龍公子,一同出來閑逛,不想就闖到這兒來了——咱們看看就走罷!”

那少年拱手對眾人一揖,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就坐坐再去不妨。”眾人見他雖然年少,卻舉止穩重,落落大方,又見魏東亭對他尊禮甚篤,也都不敢輕慢。伍次友忙說:“請一同入座。”魏東亭欲將少年讓至上首,說道:“以位而論,爺最尊,自應坐在上頭。”少年將手一擺,說道:“這又不是在家裏,忒煞多禮了!”說著便挨著翠姑坐下,“我們已進來了多時,方才聽伍先生高論功名,有趣得很,請接著往下講。”

大家歸座,把酒更盞。伍次友說道:“說到沒意思,倒不是柱兒這等說法。柳河東說‘凡吏之食於士者,蓋民之役’。既然做官是當百姓的奴才,就不該怕操心怕苦。”龍公子聽了笑問:“我倒聽說,百官都是皇上的奴才,怎麼先生倒說是百姓的奴才呢?”

伍次友笑道:“天子之命係於民命,相較起來,還是民命重的。誰得了民心,江山便穩了;誰失了民心,憑你天子皇上,也是兔尾難長!”魏東亭聽了臉上不禁變色。他轉過臉朝龍兒看看,見龍兒專心致誌地聽講,並無厭色,便放下心來。

伍次友笑道:“咱們還是說功名。自古以來,選士之法,變了幾變。由鄉選製改為九品官人之法,由九品官人法又改為今之科舉製。在先古之時,士子尚可傲公卿,遊列國,說諸侯,擇主而從。自唐開科舉,風氣大變,尚空談,輕實務,文風浮泛,士品也日下,既無安民之誌,又無治國之才,圖虛名、求俸祿者日多。朝廷以此取士,欲求國富民強安能得哉!”

伍次友端起何桂柱剛斟上的一杯熱酒,越發紅光滿麵,笑道:“便以士子入闈這事來說,就有七似。”

龍兒聽得有趣,也吃了一口酒問道:“哪‘七似’呢?”

伍次友扳著指頭道:“宣城梅耦長先生曾對我講,秀才入闈,初入時,赤足提籃,似丐;唱名入闈,簾官喝罵,皂隸斥責,似囚;進了號房,孔孔伸頭,房房露腳,似秋末之冷蜂;考完出場,神情恍惚,天地變色,似出籠之病鳥。”

聽到這裏,明珠已笑出聲來,他是過來人,自然深得其中況味。伍次友又扳下小指道:“歸了下處等候消息,如坐針氈,夢不得安,似猴子被係於繩;一旦榜上無名,神色猝變,似喪考妣;事隔不久,氣平技癢複又銜木營巢,似抱破卵之鳩,這便是七似了!”

眾人聽得入神,先是覺得好笑,後來卻又不知怎的笑不出來。半晌,魏東亭才笑道:“先生為此等人畫像,真可謂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龍兒也笑道:“聽先生此語,倒令人大失所望,從這‘七似’裏要尋出周公、伊尹來,豈不是天大笑話?”眾人聽了,不禁大笑起來。明珠一邊笑一邊對伍次友說道:“這位小哥兒,不過十歲吧,竟這等敏捷!真是妙語解頤,算是為大哥的話下了注解。”伍次友卻沒有笑,隻瞧著龍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