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康熙大帝·奪宮初政 第二十九回 穆裏瑪山沽店遭擒史龍彪池心島蒙難(1 / 3)

史龍彪嗬嗬大笑,踏著石橋曲徑緩步過來,站在橋頭石板上躬身問道:“長官說我小店窩藏欽命重犯,不知人證是誰,物證何在?帶人搜店可有順天府火牌?”

這些當然都是沒有的。訥謨氣得眼中冒火,一邊罵道:“老雜種,誰來和你鬥口!擒住了你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說著,便伸出手掌向史龍彪打來。心想,這一掌打過去,不要你老命,也要叫你打滾求饒!哪知史龍彪不躲不讓,仍然慢吞吞地說道:“就是大內來抓人,也須亮明詔旨,這是規矩嘛!”一邊說著一邊挺腰硬接了這一掌。訥謨隻說出“你不配……”三個字,隻覺得五個手指如碰在生鐵上,直痛入骨髓,又咬牙又甩手地大聲叫道:“這老兒有妖術!”

一見訥謨吃了虧,幾個兵丁便揮刀撲來,誰知腳跟剛站定,三四個人已被史龍彪撥進池中。一邊用手撥弄,一邊笑說:“不是小老兒有妖法,是眾位功夫自不到家!眾位既無禦旨,又無順天府關防,小老兒便隻能視如盜賊。光天化日之下豈容盜賊在此撒野?”見無人敢再上前,搓搓雙手,說聲“得罪”,便要轉身退回。

穆裏瑪大怒,親自趕來,將劍一挺,直取史龍彪後心。眼看將要刺到,——躲在假山石後的伍次友哪曾見過這樣險惡的情景,嚇得大叫一聲:“留神!”便被穆子煦一把按倒。史龍彪早已聽到劍風,他原本知道穆裏瑪在後緊跟,想誘至橋心反手擒他過來。聽得伍次友一聲大叫,以為出了什麼事,心頭一驚,一個風擺楊柳,抽出軟金絲鞭向穆裏瑪腰間盤去。穆裏瑪見鞭頭如蛇,蜿蜒盤曲擊來,並無一定方向,驚得向後一躍,卻是躲了身子躲不了腳,一條腿被緊緊盤住,回手揮刀來砍,那金鞭柔韌無比,一時竟砍不斷。史龍彪不容他再砍,一個躍步飛足一踢,穆裏瑪劍已脫手飛出,又順手一抽,將穆裏瑪倒著背了起來,舉步便走,眨眼間便到石板橋中央。

訥謨頓時大驚,顧不得手疼,左手提刀搶上來。史龍彪一手提鞭,一手擒著穆裏瑪另一條腿,那穆裏瑪頭朝下還在腿間亂抓亂撓。史龍彪雖知背後有人襲來,苦於騰不出手來應付,便大聲喊道:“子煦,快來助我一臂!”

穆子煦和強驢子二人守著假山北麵橋頭,以防人來暗襲。聽得史龍彪呼救,穆子煦急忙說道:“三弟,你看著這邊!”幾個跨步飛身奔到這邊。史龍彪見他過來心中大喜,喝道:“接著!”便淩空把個穆裏瑪甩了過來,穆裏瑪後腦勺恰巧碰在一塊山石上,虧他內功精湛,但也碰了個頭蒙眼花!

史龍彪轉過身來,見訥謨追近身邊,笑罵道:“怎麼,想喝幾口水麼?”用腳猛一跺,那石橋本就是幹砌起來的,頓時柱倒石落,“轟”的一聲垮了下去。訥謨大叫道:“不好!”已經喝了一口水。不料史龍彪用力過猛,連自己立足的橋墩也承受不了,也隨著掉進池裏。

岸上觀戰的兵士原來因史龍彪背著穆裏瑪,後來又與訥謨鬥成一團,不敢放箭。此時見二人落水,各自掙紮,歪虎大叫一聲:“還不放箭!”兩名會水的兵士撲通一聲躍入水中接應訥謨。下餘的兵士便拉弓射箭,一齊向池中的史龍彪射去。可憐一世英雄,渾身被射得刺蝟一般。

假山石後的伍次友見此慘景,淚流滿麵,挺起身子大聲叫道:“你們不是要我嗎?我隨你等去!”一語未了,身後的何桂柱早撲了過來,猛地將伍次友一按蹲下,放聲大哭道:“好二爺,使不得呀!”這邊穆子煦氣得麵色發青,罵聲“雜種”,將穆裏瑪用金絲軟鞭纏緊了,高高放在假山頂上,叫道:“狗崽子們,放箭射吧!”

訥謨爬上岸來,氣得發瘋,紅著眼跳腳大叫:“燒,把這賊窩子燒成白地!”

強驢子看了一會兒,忽地靈機一動,低聲道:“二哥,咱拆了這橋,和這些狗日的在這兒泡上啦!”穆子煦道:“老三,好主意,咱們泡到天黑,大哥總會帶人來救的。偷來的鑼鼓打不得,諒訥謨這小子也不敢久留。”說著兄弟二人衝向石板橋中央,穆子煦揮刀護住了二人身子,強驢子連跺帶踹地拆橋。對岸的士兵雖箭如飛蝗般射了過來,無奈穆子煦一把刀舞得渾圓,斷箭殘羽劈裏啪啦打得滿天亂飛。

二人邊拆邊退,石橋板一塊塊落進水中,咕嘟嘟泛起泡兒來,直至未時,半個橋被拆落了,天寒水冷的,哪怕他們鳧水過來!何桂柱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強驢子已累得筋疲力盡。

伍次友臉上也泛出了欣慰之色。他一直不明白,鼇拜為何在自己身上動這麼大幹戈,店夥計們又為什麼如此舍命保護他。難道就為那篇談論圈地亂國的文章?他搖了搖頭,心中疑竇叢生,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火起了。歪虎帶著七八個人,從前店到後店,凡能點燃的東西便都被他燒著了。那火劈劈啪啪地燒了起來,吐著暗紅的火舌,映得池水通紅。濃煙中偶爾燒著了竹節,爆響一聲,火星直衝,冒出兩三丈高,一片片灰燼在烈焰上空烏鴉似的盤旋著,飛起又落下。在附近二裏地的老百姓、遊人知道這邊“過兵”,又見戒嚴,早躲得遠遠的。有誰敢來相救!

望著熊熊火焰,何桂柱想起自家身世,想起自己在城中的悅朋店,曾接待過多少公車會試的舉人和來往的商賈!這位毫無主子架勢的伍二公子多次邀友在那裏宴飲會詩,誰知一夜之間便被封了。好容易靠了魏大人資助,在這裏開了這個山沽店,眼見得剛剛兒成了局麵,又被這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他覺得喉頭幹澀,胸口滿脹,想哭又哭不出來。手扒著石頭,癡呆呆望著烈火吞蝕他的產業,他的心血。伍次友見他這樣,心裏也覺難過,過來撫著他肩頭安慰道:“柱兒,是我連累了你。別難過,京城不是咱們居住的地方,這事隻要平安過去,你還隨我南去,叫老太爺在南京給你再安置一處。”

何桂柱聽了,兩行熱淚潸然而下,又怕伍次友傷心,忙拭了淚勉強笑道:“這也不算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二爺福大,富貴還在後頭哩!托您的福氣,柱兒興許能開個更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