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康熙大帝·奪宮初政 第四十四回 死宴收徒武功赫赫長亭送別離情依依(1 / 3)

出了午門,魏東亭騎上馬加了一鞭,急著奔向悅朋店,候在天安門前的明珠見他快馬奔來,跺腳埋怨道:“我以為你去去就來的,竟耽誤了這許久!咱們快回去瞧瞧老四罷,嗐,這是從何說起喲!”魏東亭也不多說,隻說:“你怎麼還在這裏,快走吧!”二人便放轡並肩疾馳。

悅朋店守門的又加了刑部的人,戒備森嚴,這原是料想得到的。附近老百姓不知這家特殊的客棧出了什麼事,探頭探腦地向裏張望,卻因猜不透來頭,不敢過來圍觀。魏東亭和明珠來到門前將馬韁一勒,滾鞍下馬。那守門人早經狼瞫吩咐,一個個垂手而立。

何桂柱正立在廊下張羅人布置酒宴。見他們兩個回來,忙走上前來,按下司見堂官禮節行參,道:“都在裏頭等著二位呢!”

“你也一同來吧!”魏東亭繃著臉道,“筵宴弄得豐盛些!”說著,攜了明珠的手進了後堂。明珠表麵上雖是沉著,但魏東亭摸著他的手竟是冰冷濕粘,盡是汗。

還在伍次友當年高談闊論的地方,隻是主座換了如癡如醉的郝老四。兩旁坐著的是穆子煦和強驢子,陰沉著麵孔不言語。倒是伍次友還灑脫一點,見他們進來,起身讓道:“郝老四兄弟等你們有一陣子了,咱們坐著談吧。”說著,便見何桂柱進來,指揮著廚子一樣一樣上菜,卻是一桌水陸全席,大盆小碗擺了滿桌,足有四十多碟冷盤。眾人隻是呆著,誰也不願動箸。

“四哥!”明珠舉杯首先開言,“事情兄弟們都知道了!大丈夫敢做敢當,視生死如兒戲,我看四哥就是一條好漢。來,兄弟先敬你一杯!”

郝老四舉起杯來看了看四周的人,忽然笑道:“還是明珠兄弟痛快!先死者為尊,這杯酒我先僭了!”說著一伸脖子喝了下去道,“請!”

大家一齊飲了。何桂柱卻淚眼模糊,滴酒難下,嗚嗚咽咽道:“好好兒的,怎麼就生出這樣事,真讓人尋思不來!”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柱兒!”魏東亭知道,他一哭開,大家都控製不住,就攪壞了這場席,忙製止道:“今天是老四升天的喜日子,你不能這樣!”伍次友聽得這話,暗自傷神,強忍淚道:“虎臣弟說的是。郝賢弟今日長別話辭,我們盡可打發他一醉。四弟犯了王法,我們救他不出,難道連個心也盡不到麼?來!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郝老四抖抖索索接過這杯酒喝了,笑道:“我確與班布爾善有事,對不起皇上,就死了也不屈!將死之人不打誑語,我敢對天盟誓,決無坑害諸位兄弟之心!”

“這是意中之事,”伍次友道,“你隻是沒估透大勢而已,倒怕是想為兄弟們多辟一條路哩。既如此,我們也無需指責,今日一別再無會期,你可多飲幾杯。”說著又奉上一杯,郝老四毫不推辭飲了。

明珠從容站起道:“我還有半瓶玉壺春,當年與伍先生在此圍爐聚談,我留了一點,原想——”他說不下去了。他原想將這半瓶酒留作自己金榜題名時與翠姑共飲的,此時隻好改口道:“原想大事過後,我們兄弟分杯共飲,今日隻好偏了四哥了!”說罷便折身到後頭去了。

郝老四酒入悶腸,此時已有些醉意,轉臉問穆子煦:“二哥,你和三哥怎麼沒有話?你怨兄弟麼?”

穆子煦麵白如紙,苦笑道:“兄弟,魏大哥事忙,顧不過來,總是我照料不周,叫你落了這下場!”魏東亭聽著但覺一陣陣暈眩,卻又無話可說。那強驢子帶了酒意,“砰”地將案一擊,站起身道:“四弟有過可也有功,憑什麼就恕不得!難道比鼇拜的罪還大麼?我尋皇上說去!”扭身便走,魏東亭忙一把拉住了。外頭監席軍士聽得響動,不知出了什麼事,探進頭來瞧著沒事,又退了下去。

伍次友見狀,勸阻道:“天心難回,天威難測,自古……”他本想說“伴君如伴虎”,卻咽了回去,將一杯酒捧給郝老四,“兄弟,飲了這杯,兄長為你作挽辭!”見郝老四飲了,他便起身來語音顫抖地吟道:“古今無完人,堪悲上士懷刑,九原之下有斯人……”

“慢著。”魏東亭此時真是五內俱焚,昂然說道,“伍先生休吟下聯,我們兄弟幾人明日上朝,拚了官不做,換回四弟一條命,或許可以挽轉天心。”恰在這時,明珠捧著半瓶酒進來。他聽得這話,不免心裏詫異。今日在萬歲爺麵前已將此事定實了,如何又要轉圜呢?他一邊斟酒一邊尋思,口裏卻道:“對,求皇上恩準戴罪立功,也許能行。”

正說至此,便聽到門外軍士們一片嗬斥聲:“哪來的醜道士,化緣也不看看地方,快去快去!”魏東亭聽得喧嘩,出外張望,一眼見胡宮山身著道裝,蓬頭垢麵,瘋瘋癲癲地道:“皇帝還有窮本家呢,這裏頭的好酒好菜難道貧道就不能吃得?”說著便向裏闖。守門的軍士忙攔時,哪裏擋得住他!屋裏吃酒的人一時都呆了,魏東亭便示意守門軍士退下,當庭稽首問道:“鶴駕自哪裏來?”

“來尋找徒兒!”胡宮山笑道,“什麼鶴駕不鶴駕,這一桌的好酒菜又叫貧道遇上了。”

“師父!”郝老四猛然憶起,在白雲觀遇到胡宮山的事,失口大叫道:“師父來了,哈哈!師父來了!”滿屋裏人都被驚愣住了,不知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郝老四已是伏地跪接。